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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繁體版)
卷七十七 列傳第四十七
作者:唐 · 房玄齡、褚遂良等奉勑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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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曄 何充 褚翜 蔡謨 諸葛恢 殷浩
       陸曄 弟玩 玩子納
       陸曄字士光,吳郡吳人也。伯父喜,吳吏部尚書。父英,高平相,員外散騎常侍。曄少有雅望,從兄機每稱之曰:「我家世不乏公矣。」居喪,以孝聞。同郡顧榮與鄉人書曰:「士光氣息裁屬,慮其性命,言之傷心矣。」
       後察孝廉,除永世、烏江二縣令,皆不就。元帝初鎮江左,辟為祭酒,尋補振威將軍、義興太守,以疾不拜。預討華軼功,封平望亭侯,累遷散騎常侍、本郡大中正。太興元年,遷太子詹事。時帝以侍中皆北士,宜兼用南人,曄以清貞著稱,遂拜侍中,徙尚書,領州大中正。
       明帝即位,轉光祿勳,遷太常,代紀瞻為尚書左僕射,領太子少傅,尋加金紫光祿大夫,代卞壼為領軍將軍。以平錢鳳功,進爵江陵伯。帝不豫,曄與王導、卞壼、庾亮、溫嶠、郗鑒並受顧命,輔皇太子,更入殿將兵直宿。遺詔曰:「曄清操忠貞,歷職顯允,且其兄弟事君如父,憂國如家,歲寒不凋,體自門風。既委以六軍,可錄尚書事,加散騎常侍。」
       成帝踐阼,拜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給親兵百人,常侍如故。蘇峻之難,曄隨帝在石頭,舉動方正,不以凶威變節。峻以曄吳士之望,不敢加害,使守留臺。匡術以苑城歸順,時共推曄督宮城軍事。峻平,加衞將軍,給千兵百騎,以勳進爵為公,封次子嘏新康子。
       咸和中,求歸鄉里拜墳墓。有司奏,舊制假六十日。侍中顏含、黃門侍郎馮懷駁曰:「曄內蘊至德,清一其心,受託付之重,居台司之位,既蒙詔許歸省墳塋,大臣之義本在忘己,豈容有期而反,無期必違。愚謂宜還自還,不須制日。」帝從之,曄因歸。以疾卒,時年七十四。追贈侍中、車騎大將軍,謚曰穆。子諶,散騎常侍。
       玩字士瑤。器量淹雅,弱冠有美名,賀循每稱其清允平當。郡檄綱紀,東海王越辟為掾,皆不就。元帝引為丞相參軍。時王導初至江左,思結人情,請婚於玩。玩對曰:「培塿無松柏,薰蕕不同器。玩雖不才,義不能為亂倫之始。」導乃止。玩嘗詣導食酪,因而得疾。與導牋曰:「僕雖吳人,幾為傖鬼。」其輕易權貴如此。
       累加奮武將軍,徵拜侍中,以疾辭。王敦請為長史,逼以軍期,不得已,乃從命。敦平,尚書令郗鑒議敦佐吏不能匡正姦惡,宜皆免官禁錮。會溫嶠上表申理,得不坐。復拜侍中,遷吏部尚書,領會稽王師,讓不拜。轉尚書左僕射,領本州大中正。及蘇峻反,遣玩與兄曄俱守宮城。玩潛說匡術歸順,以功封興平伯。轉尚書令。又詔曰:「玩體道清純,雅量弘遠,歷位內外,風績顯著。宜居台司,以允衆望。授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加散騎常侍,餘如故。」玩頻自表,優詔襃揚。重復自陳曰:「臣實凡短,風操不立,堦緣嘉會,便蕃榮顯,遂總括憲臺,豫聞政道。竟不能敷融玄風,清一朝序,咎責之來,於臣已重。誠以身許國,義忘曲讓。而慺慺所守,終於陳訴者,特以端右機耍,事務殷多,臣已盈六十之年,智力有限,疾患深重,體氣日弊,朝夕自勵,非復所堪。若偃息苟免,職事並廢,則莫大之悔,天下將謂臣何!乞陛下披豁聖懷,霈然垂允。」詔不許。玩重表曰:「臣比披誠款,不足上暢天聰,聖恩徘徊,厲以體國。臣聞至公之道,上下玄同,用才不負其長,量力不受其短。雖加官重祿無世不有,皆庸勳親賢,時所須賴,兼統以濟世務,非優崇以榮一人。臣受遇三世,恩隆寵厚,豈敢辭職事之勞,求沖讓之譽。徒以端右耍重,興替所存,久以無任,妨賢曠職。臣猶自知不可,況天下之人乎!今復外參論道,內統百揆,不堪之名,有如皎日。願陛下少垂哀矜,使四海知官不可以私於人,人不可以私取官,則天工弘坦,誰不謂允!」猶不許。尋而王導、郗鑒、庾亮相繼而薨,朝野咸以為三良既沒,國家殄瘁。以玩有德望,乃遷侍中、司空,給羽林四十人。玩既拜,有人詣之,索盃酒,瀉置柱梁之間,呪曰:「當今乏材,以爾為柱石,莫傾人梁棟邪!」玩笑曰:「戢卿良箴。」既而歎息,謂賔客曰:「以我為三公,是天下為無人。」談者以為知言。
       玩雖登公輔,謙讓不辟掾屬。成帝聞而勸之。玩不得已而從命,所辟皆寒素有行之士。玩翼亮累世,常以弘重為人主所貴,加性通雅,不以名位格物,誘納後進,謙若布衣,由是搢紳之徒莫不廕其德宇。後疾甚,上表曰:「臣嬰遘疾疢,沈頓歷月,不蒙痊損,而日夕漸篤,自省微綿,無復生望。荷恩不報,孤負已及,仰瞻天覆,伏枕霣涕。臣年向中壽,窮極寵榮,終身歸全,將復何恨!惟願陛下崇明聖德,弘敷洪化,曾構祖宗之基,道濟羣生之命。臣不勝臨命遺戀之情,貪及視息,上表以聞。」薨年六十四。謚曰康,給兵千人,守冢七十家。太元中,功臣普被減削,司空何充等止得六家,以玩有佐命之勳,先陪陵而葬,由是特置興平伯官屬以衞墓。子始嗣,歷侍中、尚書。
       納字祖言。少有清操,貞厲絕俗。初辟鎮軍大將軍、武陵王掾,州舉秀才。太原王述雅敬重之,引為建威長史。累遷黃門侍郎、本州別駕、尚書吏部郎,出為吳興太守。將之郡,先至姑孰辭桓溫,因問溫曰:「公致醉可飲幾酒?食肉多少?」溫曰:「年大來飲三升便醉,白肉不過十臠。卿復云何?」納曰:「素不能飲,止可二升,肉亦不足言。」後伺溫閑,謂之曰:「外有微禮,方守遠郡,欲與公一醉,以展下情。」溫欣然納之。時王坦之、刁彝在坐,及受禮,唯酒一斗,鹿肉一柈,坐客愕然。納徐曰:「明公近云飲酒三升,納止可二升,今有一斗,以備杯杓餘瀝。」溫及賔客並歎其率素,更勑中厨設精饌,酣飲極歡而罷。納至郡,不受俸祿。頃之,徵拜左民尚書,領州大中正。將應召,外白宜裝幾船?納曰:「私奴裝糧食來,無所復須也。」臨發,止有被襆而已,其餘並封以還官。遷太常,徙吏部尚書,加奉車都尉、衞將軍。謝安嘗欲詣納,而納殊無供辦。其兄子俶不敢問之,乃密為之具。安既至,納所設唯茶果而已。俶遂陳盛饌,珍羞畢具。客罷,納大怒曰:「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復穢我素業邪!」於是杖之四十。其舉措多此類。
       後以愛子長生有疾,求解官營視,兄子禽又犯法應刑,乞免官謝罪。詔特許輕降。頃長生小佳,喻還攝職。尋遷尚書僕射,轉左僕射,加散騎常侍。俄拜尚書令,常侍如故。恪勤貞固,始終不渝。時會稽王道子以少年專政,委任羣小,納望闕而歎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朝士咸服其忠亮。尋除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未拜而卒,即以為贈。長生先卒,無子,以弟子道隆嗣,元熙中,為廷尉。
       何充
       何充字次道,廬江灊人,魏光祿大夫禎之曾孫也。祖惲,豫州刺史。父叡,安豐太守。充風韻淹雅,文義見稱。初辟大將軍王敦掾,轉主簿。敦兄含時為廬江郡,貪汙狼藉,敦嘗於座中稱曰:「家兄在郡定佳,廬江人士咸稱之。」充正色曰:「充即廬江人,所聞異於此。」敦默然。傍人皆為之不安,充晏然自若。由是忤敦,左遷東海王文學。尋屬敦敗,累遷中書侍郎。
       充即王導妻之姊子,充妻,明穆皇后之妹也,故少與導善,早歷顯官。嘗詣導,導以麈尾指牀呼充共坐,曰:「此是君坐也。」導繕揚州解舍,顧而言曰:「正為次道耳。」明帝亦友昵之。
       成帝即位,遷給事黃門侍郎。蘇峻作亂,京都傾覆,導從駕在石頭,充東奔義軍。其後導奔白石,充亦得還。賊平,封都鄉侯,拜散騎常侍,出為東陽太守,仍除建威將軍、會稽內史。在郡甚有德政,薦徵士虞喜,拔郡人謝奉、魏顗等以為佐吏。後以墓被發去郡。詔徵侍中,不拜。改葬畢,除建威將軍、丹楊尹。王導、庾亮並言於帝曰:「何充器局方概,有萬夫之望,必能總錄朝端,為老臣之副。臣死之日,願引充內侍,則外譽唯緝,社稷無虞矣。」由是加吏部尚書,進號冠軍將軍,又領會稽王師。及導薨,轉護軍將軍,與中書監庾冰參錄尚書事。詔充、冰各以甲杖五十人至止車門。尋遷尚書令,加左將軍。充以內外統任,宜相糾正,若使事綜一人,於課對為嫌,乃上疏固讓。許之。徙中書令,加散騎常侍,領軍如故。又領州大中正,以州有先達宿德,固讓不拜。
       庾冰兄弟以舅氏輔王室,權侔人主,慮易世之後,戚屬轉疏,將為外物所攻,謀立康帝,即帝母弟也。每說帝以國有強敵,宜須長君,帝從之。充建議曰:「父子相傳,先王舊典,忽妄改易,懼非長計。故武王不授聖弟,即其義也。昔漢景亦欲傳祚梁王,朝臣咸以為虧亂典制,據而弗聽。今琅邪踐阼,如孺子何!社稷宗廟,將其危乎!」冰等不從。既而康帝立,帝臨軒,冰、充侍坐。帝曰:「朕嗣鴻業,二君之力也。」充對曰:「陛下龍飛,臣冰之力也。若如臣議,不覩升平之世。」帝有慙色。
       建元初,出為驃騎將軍、都督徐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假節,領徐州刺史,鎮京口,以避諸庾。頃之,庾翼將北伐,庾冰出鎮江州,充入朝,言於帝曰:「臣冰舅氏之重,宜居宰相,不應遠出。」朝議不從。於是徵充入為都督揚豫徐州之琅邪諸軍事、假節,領揚州刺史,將軍如故。先是,翼悉發江、荊二州編戶奴以充兵役,士庶嗷然。充復欲發揚州奴以均其謗。後以中興時已發三吳,今不宜復發而止。
       俄而帝疾篤,冰、翼意在簡文帝,而充建議立皇太子,奏可。及帝崩,充奉遺旨,便立太子,是為穆帝,冰、翼甚恨之。獻后臨朝,詔曰:「驃騎任重,可以甲杖百人入殿。」又加中書監、錄尚書事。充自陳既錄尚書,不宜復監中書,許之。復加侍中,羽林騎十人。
       冰、翼等尋卒,充專輔幼主。翼臨終,表以後任委息爰之。于時論者並以諸庾世在西藩,人情所歸,宜依翼所請,以安物情。充曰:「不然。荊楚國之西門,戶口百萬,北帶強胡,西鄰勁蜀,經略險阻,周旋萬里。得賢則中原可定,勢弱則社稷同憂,所謂陸抗存則吳存,抗亡則吳亡者,豈可以白面年少猥當此任哉!桓英略過人,有文武識度,西夏之任,無出溫者。」議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溫乎?如令阻兵,恥懼不淺。」充曰:「溫足能制之,諸君勿憂。」乃使溫西。爰之果不敢爭。充以衞將軍褚裒皇太后父,宜綜朝政,上疏薦裒參錄尚書。裒以地逼,固求外出。充每曰:「桓溫、褚裒為方伯,殷浩居門下,我可無勞矣。」
       充居宰相,雖無澄正改革之能,而強力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凡所選用,皆以功臣為先,不以私恩樹親戚,談者以此重之。然所昵庸雜,信任不得其人,而性好釋典,崇修佛寺,供給沙門以百數,糜費巨億而不吝也。親友至於貧乏,無所施遺,以此獲譏於世。阮裕嘗戲之曰:「卿志大宇宙,勇邁終古。」充問其故。裕曰:「我圖數千戶郡尚未能得,卿圖作佛,不亦大乎!」于時郗愔及弟曇奉天師道,而充與弟準崇信釋氏,謝萬譏之云:「二郗諂於道,二何佞於佛。」充能飲酒,雅為劉惔所貴。惔每云:「見次道飲,令人欲傾家釀。」言其能溫克也。
       永和二年卒,時年五十五。贈司空,謚曰文穆。無子,弟子放嗣。卒,又無子,又以兄孫松嗣,位至驃騎諮議參軍。充弟準,見外戚傳。
       褚翜
       褚翜字謀遠,太傅裒之從父兄也。父頠,少知名,早卒。翜以才藝楨幹稱。襲爵關內侯,補冠軍參軍。于時長沙王乂擅權,成都、河間阻兵于外,翜知內難方作,乃棄官避地幽州。後河北有寇難,復還鄉里。河南尹舉翜行本縣事。
       及天下鼎沸,翜招合同志,將圖過江,先移住陽城界。潁川庾敳,即翜之舅也,亦憂世亂,以家付翜。翜道斷,不得前。東海王越以為參軍,辭疾不就。
       尋洛陽覆沒,與滎陽太守郭秀共保萬氏臺。秀不能綏衆,與將陳撫、郭重等構怨,遂相攻擊。翜懼禍及,謂撫等曰:「以諸君所以在此,謀逃難也。今宜共戮力以備賊,幸無外難,而內自相擊,是避坑落井也。郭秀誠為失理,應且容之。若遂所忿,城內自潰,胡賊聞之,指來掩襲,諸君雖得殺秀,無解胡虜矣。累弱非一,宜深思之。」撫等悔悟,與秀交和。時數萬口賴翜獲全。
       明年,率數千家將謀東下,遇道險,不得進,因留密縣。司隸校尉荀組以為參軍、廣威將軍,復領本縣,率邑人三千,督新城、梁、陽城三郡諸營事。頃之,遷司隸司馬,仍督營事。率衆進至汝水柴肥口,復阻賊。翜乃單馬至許昌,見司空荀藩,以為振威將軍,行梁國內史。
       建興初,復為豫州司馬,督司州軍事。太傅參軍王玄代翜為郡。時梁國部曲將耿奴甚得人情,而專勢,翜常優遇之。玄為政既急,翜知其不能容奴,因戒之曰:「卿威殺已多,而人情難一,宜深慎之。」玄納翜言,外羈縻奴,而內懷憤。會遷為陳留,將發,乃收奴斬之。奴餘黨聚衆殺玄。梁郡既有內難,而徐州賊張平等欲掩襲之。郡人遑惑,將以郡歸平。荀組遣翜往撫之,衆心乃定。頃之,組舉翜為吏部郎,不應召,遂東過江。
       元帝為晉王,以翜為散騎郎,轉太子中庶子,出為奮威將軍、淮南內史。永昌初,王敦構逆,征西將軍戴若思令翜出軍赴難,翜遣將領五百人從之。明帝即位,徵拜屯騎校尉,遷太子左衞率。
       成帝初,為左衞將軍。蘇峻之役,朝廷戒嚴,以翜為侍中,典征討軍事。既而王師敗績,司徒王導謂翜曰:「至尊當御正殿,君可啟令速出。」翜即入上閤,躬自抱帝登太極前殿。導升御牀抱帝,翜及鍾雅、劉超侍立左右。時百官奔散,殿省蕭然。峻兵既入,叱翜令下。翜正立不動,呵之曰:「蘇冠軍來覲至尊,軍人豈得侵逼!」由是兵士不敢上殿。及峻執政,猶以為侍中,從乘輿幸石頭。明年,與光祿大夫陸曄等出據苑城。蘇逸、任讓圍之,翜等固守。賊平,以功封長平縣伯,遷丹楊尹。時京邑焚蕩,人物凋殘,翜收集散亡,甚有惠政。
       代庾亮為中護軍,鎮石頭。尋為領軍,徙五兵尚書,加奉車都尉,監新宮事。遷尚書右僕射,轉左僕射,加散騎常侍。久之,代何充為護軍將軍,常侍如故。
       咸康七年卒,時年六十七。贈衞將軍,謚曰穆。子希嗣,官至豫章太守。
       蔡謨
       蔡謨字道明,陳留考城人也。世為著姓。曾祖睦,魏尚書。祖德,樂平太守。
       父克,少好學,愽涉書記,為邦族所敬。性公亮守正,行不合己,雖富貴不交也。高平劉整恃才縱誕,服飾詭異,無所拘忌。嘗行造人,遇克在坐,整終席慙不自安。克時為處士,而見憚如此。後為成都王穎大將軍記室督。穎為丞相,擢為東曹掾。
       克素有格量,及居選官,苟進之徒望風畏憚。初,克未仕時,河內山簡嘗與琅邪王衍書曰:「蔡子尼今之正人。」衍以書示衆曰:「山子以一字拔人,然未易可稱。」後衍聞克在選官,曰:「山子正人之言,驗於今矣。」陳留時為大郡,號稱多士,琅邪王澄行經其界,太守呂豫遣吏迎之。澄入境,問吏曰:「此郡人士為誰﹖」吏曰:「有蔡子尼、江應元。」是時郡人多居大位者,澄以其姓名問曰:「甲乙等,非君郡人邪﹖」吏曰:「是也。」曰:「然則何以但稱此二人﹖」吏曰:「向謂君侯問人,不謂問位。」澄笑而止。到郡,以吏言謂豫曰:「舊名此郡有風俗,果然小吏亦知如此。」
       克以朝政日弊,遂絕不仕。東嬴公騰為車騎將軍,鎮河北,以克為從事中郎,知必不就,以軍期致之。克不得已,至數十日,騰為汲桑所攻,城陷,克見害。
       謨弱冠察孝廉,州辟從事,舉秀才,東海王越召為掾,皆不就。避亂渡江。時明帝為東中郎將,引為參軍。元帝拜丞相,復辟為掾,轉參軍,後為中書侍郎,歷義興太守、大將軍王敦從事中郎、司徒左長史,遷侍中。
       蘇峻構逆,吳國內史庾冰出奔會稽,乃以謨為吳國內史。謨既至,與張闓、顧衆、顧颺等共起義兵,迎冰還郡。峻平,復為侍中,遷五兵尚書,領琅邪王師。謨上疏讓曰:「八坐之任,非賢莫居,前後所用,資名有常。孔愉、諸葛恢並以清節令才,少著名望。昔愉為御史中丞,臣尚為司徒長史;恢為會稽太守,臣為尚書郎;恢尹丹楊,臣守小郡。名輩不同,堦級殊懸。今猥以輕鄙,超倫踰等,上亂聖朝貫魚之序,下違羣士準平之論。豈惟微臣其亡之誡,實招聖政惟塵之累。且左長史一超而侍帷幄,再登而廁納言,中興已來,上德之舉所未嘗有。臣何人斯,而猥當之!是以叩心自忖,三省愚身,與其苟進以穢清塗,寧受違命狷固之罪。」疏奏,不許。轉掌吏部。以平蘇峻勳,賜爵濟陽男,又讓,不許。
       冬蒸,謨領祠部,主者忘設明帝位,與太常張泉俱免,白衣領職。頃之,遷太常,領祕書監,以疾不堪親職,上疏自解,不聽。成帝臨軒,遣使拜太傅、太尉、司空。會將作樂,宿懸於殿庭,門下奏,非祭祀燕饗則無設樂之制。事下太常。謨議臨軒遣使宜有金石之樂,遂從之。臨軒作樂,自此始也。彭城王紘上言,樂賢堂有先帝手畫佛象,經歷寇難,而此堂猶存,宜勑作頌。帝下其議。謨曰:「佛者,夷狄之俗,非經典之制。先帝量同天地,多才多藝,聊因臨時而畫此象,至於雅好佛道,所未承聞也。盜賊奔突,王都隳敗,而此堂塊然獨存,斯誠神靈保祚之徵,然未是大晉盛德之形容,歌頌之所先也。人臣覩物興義,私作賦頌可也。今欲發王命,勑史官,上稱先帝好佛之志,下為夷狄作一象之頌,於義有疑焉。」於是遂寢。
       時征西將軍庾亮以石勒新死,欲移鎮石城,為滅賊之漸。事下公卿。謨議曰:
       時有否泰,道有屈伸。暴逆之寇雖終滅亡,然當其強盛,皆屈而避之。是以高祖受黜於巴漢,忍辱於平城也。若爭強於鴻門,則亡不終日。故蕭何曰「百戰百敗,不死何待」也。原始耍終,歸於大濟而已。豈與當亡之寇爭遲速之間哉!夫惟鴻門之不爭,故垓下莫能與之爭。文王身圮於羑里,故道泰於牧野;句踐見屈於會稽,故威申於強吳。今日之事,亦由此矣。賊假息之命垂盡,而豺狼之力尚強,宜抗威以待時。
       或曰:「抗威待時,時已可矣。」愚以為時之可否在賊之強弱,賊之強弱在季龍之能否。季龍之能否,可得而言矣。自勒初起,則季龍為爪牙,百戰百勝,遂定中國,境土所據,同於魏世。及勒死之日,將相內外欲誅季龍。季龍獨起於衆異之中,殺嗣主,誅寵臣。內難既定,千里遠出,一攻而拔金墉,再戰而斬石生,禽彭彪,殺石聰,滅郭權,還據根本,內外並定,四方鎮守,不失尺土。詳察此事,豈能乎,將不能也?假令不能者為之,其將濟乎,將不濟也?賊前攻襄陽而不能拔,誠有之矣。不信百戰之效,而執一攻之驗,棄多從少,於理安乎?譬若射者,百發而一不中,可謂之拙乎?且不拔襄陽者,非季龍身也。桓平北,守邊之將耳。賊前攻之,爭疆埸耳,得之為善,不得則止,非其所急也。今征西之往,則異於是。何者?重鎮也,名賢也,中國之人所聞而歸心也。今而西度,實有席卷河南之勢,賊所大懼,豈與桓宣同哉!季龍必率其精兵,身來距爭。若欲與戰,戰何如石生?若欲城守,守何如金墉?若欲阻沔,沔何如大江?蘇峻何如季龍?凡此數者,宜詳校之。
       愚謂石生猛將,關中精兵,征西之戰不能勝也。金墉險固,劉曜十萬所不能拔,今征西之守不能勝也。又是時兗州、洛陽、關中皆舉兵擊季龍。今此三處反為其用,方之於前,倍半之覺也。若石生不能敵其半,而征西欲當其倍,愚所疑也。蘇峻之強,不及季龍,沔水之險,不及大江。大江不能禦蘇峻,而以沔水禦季龍,又所疑也。昔祖士稚在譙,佃於城北,慮賊來攻,因以為資,故豫安軍屯,以禦其外。穀將熟,賊果至。丁夫戰於外,老弱穫於內,多持炬火,急則燒穀而走。如此數年,竟不得其利。是時賊唯據沔北,方之於今,四分之一耳。士稚不能捍其一,而征西欲禦其四,又所疑也。或云:「賊若多來,則必無糧。」然致糧之難,莫過崤函。而季龍昔涉此險,深入敵國,平關中而後還。今至襄陽,路既無險,又行其國內,自相供給,方之於前,難易百倍。前已經至難,而謂今不能濟其易,又所疑也。
       然此所論,但說征西既至之後耳,尚未論道路之慮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魚貫泝流,首尾百里。若賊無宋襄之義,及我未陣而擊之,將如之何?今王士與賊,水陸異勢,便習不同。寇若送死,雖開江延敵,以一當千,猶吞之有餘,宜誘而致之,以保萬全。棄江遠進,以我所短擊彼所長,懼非廟勝之筭。
       朝議同之,故亮不果移鎮。
       初,皇后每年拜陵,勞費甚多,謨建議曰:「古者皇后廟見而已,不拜陵也。」由是遂止。
       及太尉郗鑒疾篤,出謨為太尉軍司,加侍中。鑒卒,即拜謨為征北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揚州之晉陵豫州之沛郡諸軍事、領徐州刺史、假節。時左衞將軍陳光上疏請伐胡,詔令攻壽陽,謨上疏曰:
       今壽陽城小而固。自壽陽至琅邪,城壁相望,其間遠者裁百餘里,一城見攻,衆城必救。且王師在路五十餘日,劉仕一軍早已入淮,又遣數部北取堅壁,大軍未至,聲息久聞。而賊之郵驛,一日千里,河北之騎足以來赴,非惟鄰城相救而已。夫以白起、韓信、項籍之勇,猶發梁焚舟,背水而陣。今欲停船水渚,引兵造城,前對堅敵,顧臨歸路,此兵法之所誡也。若進攻未拔,胡騎卒至,懼桓子不知所為,而舟中之指可掬。
       今征軍五千,皆王都精銳之衆,又光為左衞,遠近聞之,名為殿中之軍,宜令所向有征無戰。而頓之堅城之下,勝之不武,不勝為笑。今以國之上駟擊寇之下邑,得之則利薄而不足損敵,失之則害重而足以益寇,懼非策之長者。臣愚以為聞寇而致討,賊退而振旅,於事無失。不勝管見,謹冒陳聞。
       季龍於青州造船數百,掠緣海諸縣,所在殺戮,朝廷以為憂。謨遣龍驤將軍徐玄等守中洲,并設募,若得賊大白船者,賞布千匹,小船百匹。是時謨所統七千餘人,所戍東至土山,西至江乘,鎮守八所,城壘凡十一處,烽火樓望三十餘處,隨宜防備,甚有筭略。先是,郗鑒上部下有勳勞者凡一百八十人,帝並酬其功,未卒而鑒薨,斷不復與。謨上疏以為先已許鑒,今不宜斷。且鑒所上者皆積年勳效,百戰之餘,亦不可不報。詔聽之。
       康帝即位,徵拜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領司徒。代殷浩為揚州刺史。又錄尚書事,領司徒如故。初,謨沖讓不辟僚佐,詔屢敦逼之,始取掾屬。
       石季龍死,中國大亂。時朝野咸謂當太平復舊,謨獨謂不然,語所親曰:「胡滅,誠大慶也,然將貽王室之憂。」或曰:「何哉?」謨曰:「夫能順天而奉時,濟六合於草昧,若非上哲,必由英豪。度德量力,非時賢所及。必將經營分表,疲人以逞志。才不副意,略不稱心,財單力竭,智勇俱屈,此韓盧、東郭所以雙斃也。」
       遷侍中、司徒。上疏讓曰:「伏自惟省,昔堦謬恩,蒙忝非據,尸素累積而光寵更崇,謗讟彌興而榮進復加,上虧聖朝棟隆之舉,下增微臣覆餗之釁,惶懼戰灼,寄顏無所。乞垂天鑒,回恩改謬,以允羣望。」皇太后詔報不許。謨猶固讓,謂所親曰:「我若為司徒,將為後代所哂,義不敢拜也。」皇太后遣使喻意,自四年冬至五年末,詔書屢下,謨固守所執。六年,復上疏,以疾病乞骸骨,上左光祿大夫、領司徒印綬。章表十餘上。穆帝臨軒,遣侍中紀璩、黃門郎丁纂徵謨。謨陳疾篤,使主簿謝攸對曰:「臣謨不幸有公族穆子之疾,天威不違顏咫尺,不敢奉詔,寢伏待罪。」自旦至申,使者十餘反,而謨不至。時帝年八歲,甚倦,問左右曰:「所召人何以至今不來?臨軒何時當竟?」君臣俱疲弊。皇太后詔:「必不來者,宜罷朝。」中軍將軍殷浩奏免吏部尚書江虨官。簡文時為會稽王,命曹曰:「蔡公傲違上命,無人臣之禮。若人主卑屈於上,大義不行於下,亦不知復所以為政矣。」於是公卿奏曰:「司徒謨頃以常疾,久逋王命,皇帝臨軒,百僚齊立,俯僂之恭,有望於謨。若志存止退,自宜致辭闕庭,安有人君卑勞終日而人臣曾無一酬之禮!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臣等參議,宜明國憲,請送廷尉以正刑書。」謨懼,率子弟素服詣闕稽顙,躬到廷尉待罪。皇太后詔曰:「謨先帝師傅,服事累世。且歸罪有司,內訟思愆。若遂致之于理,情所未忍。可依舊制免為庶人。」
       謨既被廢,杜門不出,終日講誦,教授子弟。數年,皇太后詔曰:「前司徒謨以道素著稱,軌行成名,故歷事先朝,致位台輔。以往年之失,用致黜責。自爾已來,闔門思愆,誠合大臣罪己之義。以謨為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於是遣謁者僕射孟洪就加冊命。謨上疏陳謝曰:「臣以頑薄,昔忝殊寵,尸素累紀,加違慢詔命,當肆市朝。幸蒙寬宥,不悟天施復加光飾,非臣隕越所能上報。臣寢疾未損,不任詣闕。不勝仰感聖恩,謹遣拜章。」遂以疾篤,不復朝見。詔賜几杖,門施行馬。十二年,卒,時年七十六。賵贈之禮,一依太尉陸玩故事。詔贈侍中、司空,謚曰文穆。
       謨愽學,於禮儀宗廟制度多所議定。文筆論議,有集行於世。總應劭以來注班固漢書者,為之集解。謨初渡江,見彭蜞,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頓,方知非蟹。後詣謝尚而說之。尚曰:「卿讀爾雅不熟,幾為勸學死。」謨性方雅。丞相王導作女伎,施設牀席。謨先在坐,不悅而去,導亦不止之。性尤篤慎,每事必為過防。故時人云:「蔡公過浮航,脫帶腰舟。」長子邵,永嘉太守。少子系,有才學文義,位至撫軍長史。
       諸葛恢
       諸葛恢字道明,琅邪陽都人也。祖誕,魏司空,為文帝所誅。父靚,奔吳,為大司馬。吳平,逃竄不出。武帝與靚有舊,靚姊又為琅邪王妃,帝知靚在姊間,因就見焉。靚逃於廁,帝又逼見之,謂曰:「不謂今日復得相見。」靚流涕曰:「不能漆身皮面,復覩聖顏!」詔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於鄉里,終身不向朝廷而坐。
       恢弱冠知名,試守即丘長,轉臨沂令,為政和平。值天下大亂,避地江左,名亞王導、庾亮。導嘗謂曰:「明府當為黑頭公。」及導拜司空,恢在坐,導指冠謂曰:「君當復著此。」導嘗與恢戲爭族姓,曰:「人言王葛,不言葛王也。」恢曰:「不言馬驢,而言驢馬,豈驢勝馬邪!」其見親狎如此。于時潁川荀闓字道明、陳留蔡謨字道明,與恢俱有名譽,號曰「中興三明」,人為之語曰:「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
       元帝為安東將軍,以恢為主簿,再遷江寧令。討周馥有功,封愽陵亭侯,復為鎮東參軍。與卞壼並以時譽遷從事中郎,兼統記室。時四方多務,牋疏殷積,恢斟酌酬荅,咸稱折中。于時王氏為將軍,而恢兄弟及顏含並居顯耍,劉超以忠謹掌書命,時人以帝善任一國之才。愍帝即位,徵用四方賢儁,召恢為尚書郎,元帝以經緯須才,上疏留之,承制調為會稽太守。臨行,帝為置酒,謂曰:「今之會稽,昔之關中,足食足兵,在於良守。以君有蒞任之方,是以相屈。四方分崩,當匡振圮運。政之所先,君為言之。」恢陳謝,因對曰:「今天下喪亂,風俗陵遲,宜尊五美,屏四惡,進忠實,退浮華。」帝深納焉。太興初,以政績第一,詔曰:「自頃多難,官長數易,益有諸弊,雖聖人猶久於其道,然後化成,況其餘乎!漢宣帝稱『與我共安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斯言信矣。是以黃霸等或十年,或二十年而不徙,所以能濟其中興之勳也。賞罰黜陟,所以明政道也。會稽內史諸葛恢蒞官三年,政清人和,為諸郡首,宜進其位班,以勸風教。今增恢秩中二千石。」
       頃之,以母憂去官。服闋,拜中書令。王敦上恢為丹楊尹,以久疾免。明帝征敦,以恢為侍中,加奉車都尉。討王含有功,進封建安伯,以先爵賜次子虪為關內侯。又拜恢後將軍、會稽內史。徵為侍中,遷左民尚書、武陵王師、吏部尚書。累遷尚書右僕射,加散騎常侍、銀青光祿大夫、領選本州大中正、尚書令,常侍、吏部如故。成帝踐阼,加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卒,年六十二。贈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賵贈之禮,一依太尉興平伯故事。謚曰敬,祠以太牢。子甝嗣,位至散騎常侍。
       恢兄頤,字道回,亦為元帝所器重,終於太常。
       殷浩 顧悅之 蔡裔
       殷浩字深源,陳郡長平人也。父羨,字洪喬,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致書者百餘函,行次石頭,皆投之水中,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喬不為致書郵。」其資性介立如此。終於光祿勳。
       浩識度清遠,弱冠有美名,尤善玄言,與叔父融俱好老易。融與浩口談則辭屈,著篇則融勝,浩由是為風流談論者所宗。或問浩曰:「將蒞官而夢棺,將得財而夢糞,何也?」浩曰:「官本臭腐,故將得官而夢尸。錢本糞土,故將得錢而夢穢。」時人以為名言。
       三府辟,皆不就。征西將軍庾亮引為記室參軍,累遷司徒左長史。安西庾翼復請為司馬。除侍中、安西軍司,並稱疾不起。遂屏居墓所,幾將十年,于時擬之管、葛。王濛、謝尚猶伺其出處,以卜江左興亡,因相與省之,知浩有確然之志。既反,相謂曰:「深源不起,當如蒼生何!」庾翼貽浩書曰:「當今江東社稷安危,內委何、褚諸君,外託庾、桓數族,恐不得百年無憂,亦朝夕而弊。足下少標令名,十餘年間,位經內外,而欲潛居利貞,斯理難全。且夫濟一時之務,須一時之勝,何必德均古人,韻齊先達邪!王夷甫,先朝風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終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當超然獨往,而不能謀始,大合聲譽,極致名位,正當抑揚名教,以靜亂源。而乃高談莊老,說空終日,雖云談道,實長華競。及其末年,人望猶存,思安懼亂,寄命推務。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虜,棄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會處際,寧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實之未定,弊風之未革也。」浩固辭不起。
       建元初,庾冰兄弟及何充等相繼卒。簡文帝時在藩,始綜萬幾,衞將軍褚裒薦浩,徵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浩上疏陳讓,并致牋於簡文,具自申敘。簡文荅之曰:「屬當厄運,危弊理盡,誠賴時有其才,不復遠求版築。足下沈識淹長,思綜通練,起而明之,足以經濟。若復深存挹退,苟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今紘領不振,晉網不綱,願蹈東海,復可得邪!由此言之,足下去就即是時之廢興,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足下弘思之,靜筭之,亦將有以深鑒可否。望必廢本懷,率羣情也。」浩頻陳讓,自三月至七月,乃受拜焉。
       時桓溫既滅蜀,威勢轉振,朝廷憚之。簡文以浩有盛名,朝野推伏,故引為心膂,以抗於溫,於是與溫頗相疑貳。會遭父憂,去職,時以蔡謨攝揚州,以俟浩。服闋,徵為尚書僕射,不拜。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遂參綜朝權。潁川荀羨少有令聞,浩擢為義興、吳郡,以為羽翼。王羲之密說浩、羨,令與桓溫和同,不宜內構嫌隙,浩不從。
       及石季龍死,胡中大亂,朝廷欲遂蕩平關河,於是以浩為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軍事。浩既受命,以中原為己任,上疏北征許洛。將發,墜馬,時咸惡之。既而以淮南太守陳逵、兗州刺史蔡裔為前鋒,安西將軍謝尚、北中郎將荀羨為督統,開江西田千餘頃,以為軍儲。
       師次壽陽,潛誘苻健大臣梁安、雷弱兒等,使殺健,許以關右之任。初,降人魏脫卒,其弟憬代領部曲。姚襄殺憬,以并其衆。浩大惡之,使龍驤將軍劉啟守譙,遷襄於梁。既而魏氏子弟往來壽陽,襄益猜懼。俄而襄部曲有欲歸浩者,襄殺之,浩於是謀誅襄。會苻健殺其大臣,健兄子眉自洛陽西奔,浩以為梁安事捷,意苻健已死,請進屯洛陽,修復園陵,使襄為前驅,冠軍將軍劉洽鎮鹿臺,建武將軍劉遯據倉垣,又求解揚州,專鎮洛陽,詔不許。浩既至許昌,會張遇反,謝尚又敗績,浩還壽陽。後復進軍,次山桑,而襄反,浩懼,棄輜重,退保譙城,器械軍儲皆為襄所掠,士卒多亡叛。浩遣劉啟、王彬之擊襄於山桑,並為襄所殺。
       桓溫素忌浩,及聞其敗,上疏罪浩曰:
       案中軍將軍浩過蒙朝恩,叨竊非據,寵靈超卓,再司京輦,不能恭慎所任,恪居職次,而侵官離局,高下在心。前司徒臣謨執義履素,位居台輔,師傅先帝,朝之元老,年登七十,以禮請退,雖臨軒固辭,不順恩旨,適足以明遜讓之風,弘優賢之禮。而浩虛生狡說,疑誤朝聽,獄之有司,將致大辟。自羯胡夭亡,羣凶殄滅,而百姓塗炭,企遲拯接。浩受專征之重,無雪恥之志,坐自封植,妄生風塵,遂使寇讎稽誅,姦逆並起,華夏鼎沸,黎元殄悴。浩懼罪將及,不容於朝,外聲進討,內求苟免。出次壽陽,頓甲彌年,傾天府之資,竭五州之力,收合無賴,以自強衞,爵命無章,猜害罔顧。故范豐之屬反叛於芍陂,奇德、龍會作變於肘腋。羌帥姚襄率衆歸化,遣其母弟入質京邑,浩不能撫而用之,陰圖殺害,再遣刺客,為襄所覺。襄遂惶懼,用致逆命。生長亂堦,自浩始也。復不能以時埽滅,縱放小豎,鼓行毒害,身狼狽於山桑,軍破碎於梁國,舟車焚燒,輜重覆沒,三軍積實,反以資寇,精甲利器,更為賊用。神怒人怨,衆之所棄,傾危之憂,將及社稷。臣所以忘寢屏營,啟處無地。
       夫率正顯義,所以致訓,明罰勑法,所以齊衆,伏願陛下上追唐堯放命之刑,下鑒春秋無君之典。若聖上含弘,未忍誅殛,且宜遐棄,擯之荒裔。雖未足以塞山海之責,粗可以宣誡於將來矣。
       竟坐廢為庶人,徙于東陽之信安縣。
       浩少與溫齊名,而每心競。溫嘗問浩:「君何如我?」浩曰:「我與君周旋久,寧作我也。」溫既以雄豪自許,每輕浩,浩不之憚也。至是,溫語人曰:「少時吾與浩共騎竹馬,我棄去,浩輒取之,故當出我下也。」又謂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使作令僕,足以儀刑百揆,朝廷用違其才耳。」
       浩雖被黜放,口無怨言,夷神委命,談詠不輟,雖家人不見其有流放之慼。但終日書空,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浩甥韓伯,浩素賞愛之,隨至徙所。經歲還都,浩送至渚側,詠曹顏遠詩云:「富貴他人合,貧賤親戚離。」因而泣下。後溫將以浩為尚書令,遺書告之,浩欣然許焉。將荅書,慮有謬誤,開閉者數十,竟達空函,大忤溫意,由是遂絕。永和十二年卒。
       子涓,亦有美名。咸安初,桓溫廢太宰、武陵王晞,誣涓及庾倩與晞謀反,害之。
       浩後將改葬,其故吏顧悅之上疏訟浩曰:
       伏見故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體德沈粹,識理淹長,風流雅勝,聲蓋當時。再臨神州,萬里肅清,勳績茂著,聖朝欽嘉,遂授分陝推轂之任。戎旗既建,出鎮壽陽,驅其豺狼,翦其荊棘,收羅向義,廣開屯田,沐雨櫛風,等勤臺僕。仰憑皇威,羣醜革面,進軍河洛,修復園陵。不虞之變,中路猖蹶,遂令為山之功崩於垂成,忠款之志於是而廢。既受削黜,自擯山海,杜門終身,與世兩絕,可謂克己復禮,窮而無怨者也。
       尋浩所犯,蓋負敗之常科,非即情之永責。論其名德深誠則如彼,察其補過罪己則如此,豈可棄而不卹,使法有餘冤!方今宅兆已成,埏隧已開,懸棺而窆,禮同庶人,存亡有非命之分,九泉無自訴之期,仰感三良,昊天罔極。若使明詔爰發,旌我善人,崇復本官,遠彰幽昧,斯則國家威恩有兼濟之美,死而可作,無負心之恨。
       疏奏,詔追復浩本官。
       顧悅之字君叔,少有義行。與簡文同年,而髮早白。帝問其故。對曰:「松柏之姿,經霜猶茂;蒲柳常質,望秋先零。」簡文悅其對。始將抗表訟浩,浩親故多謂非宜,悅之決意以聞,又與朝臣爭論,故衆無以奪焉。時人咸稱之。為州別駕,歷尚書右丞,卒。子凱之,別有傳。
       蔡裔者,有勇氣,聲若雷震。嘗有二偷入室,裔拊牀一呼,而盜俱隕,故浩委以軍鋒焉。
       史臣曰:陸曄等並以時望國華,效彰歷試,迭居端揆,參掌機衡。然皆率由舊章,得免祗悔。而充抗言孺子,雖屈壓於權臣,翊奉儲君,竟導揚於末命,頻參大議,屢畫嘉謀,可謂忠貞在斯而已。殷浩清徽雅量,衆議攸歸,高秩厚禮,不行而至,咸謂教義由其興替,社稷俟以安危。及其入處國鈞,未有嘉謀善政,出總戎律,唯聞蹙國喪師,是知風流異貞固之才,談論非奇正之要。違方易任,以致播遷,悲夫!蔡謨度德而處,弘斯止足,置以刑書,斯為過矣。
       贊曰:士光時望,士瑤允當。政既弟兄,任惟台相。祖言簡率,遺風可尚。蔡葛知名,或雅或清。次道方概,謀遠忠貞。中軍鑒局,譽光雅俗。夷曠有餘,經綸不足。舍長任短,功虧名辱。

本书目录

卷一 帝紀第一 宣帝
卷二 帝紀第二 景帝 文帝
卷三 帝紀第三 武帝
卷四 帝紀第四 惠帝
卷五 帝紀第五 孝懷帝 孝愍帝
卷六 帝紀第六 元帝 明帝
卷七 帝紀第七 成帝 康帝
卷八 帝紀第八 穆帝 哀帝 海西公
卷九 帝紀第九 簡文帝 孝武帝
卷十 帝紀第十 安帝 恭帝
卷十一 志第一 天文上
卷十二 志第二 天文中
卷十三 志第三 天文下
卷十四 志第四 地理上
卷十五 志第五 地理下
卷十六 志第六 律歷上
卷十七 志第七 律歷中
卷十八 志第八 律歷下
卷十九 志第九 禮上
卷二十 志第十 禮中
卷二十一 志第十一 禮下
卷二十二 志第十二 樂上
卷二十三 志第十三 樂下
卷二十四 志第十四 職官
卷二十五 志第十五 輿服
卷二十六 志第十六 食貨
卷二十七 志第十七 五行上
卷二十八 志第十八 五行中
卷二十九 志第十九 五行下
卷三十 志第二十 刑法
卷三十一 列傳第一 后妃上
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 后妃下
卷三十三 列傳第三
卷三十四 列傳第四
卷三十五 列傳第五
卷三十六 列傳第六
卷三十七 列傳第七
卷三十八 列傳第八
卷三十九 列傳第九
卷四十 列傳第十
卷四十一 列傳第十一
卷四十二 列傳第十二
卷四十三 列傳第十三
卷四十四 列傳第十四
卷四十五 列傳第十五
卷四十六 列傳第十六
卷四十七 列傳第十七
卷四十八 列傳第十八
卷四十九 列傳第十九
卷五十 列傳第二十
卷五十一 列傳第二十一
卷五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
卷五十三 列傳第二十三 愍懷太子
卷五十四 列傳第二十四
卷五十五 列傳第二十五
卷五十六 列傳第二十六
卷五十七 列傳第二十七
卷五十八 列傳第二十八
卷五十九 列傳第二十九
卷六十 列傳第三十
卷六十一 列傳第三十一
卷六十二 列傳第三十二
卷六十三 列傳第三十三
卷六十四 列傳第三十四
卷六十五 列傳第三十五
卷六十六 列傳第三十六
卷六十七 列傳第三十七
卷六十八 列傳第三十八
卷六十九 列傳第三十九
卷七十 列傳第四十
卷七十一 列傳第四十一
卷七十二 列傳第四十二
卷七十三 列傳第四十三
卷七十四 列傳第四十四
卷七十五 列傳第四十五
卷七十六 列傳第四十六
卷七十七 列傳第四十七
卷七十八 列傳第四十八
卷七十九 列傳第四十九
卷八十 列傳第五十
卷八十一 列傳第五十一
卷八十二 列傳第五十二
卷八十三 列傳第五十三
卷八十四 列傳第五十四
卷八十五 列傳第五十五
卷八十六 列傳第五十六 張軌
卷八十七 列傳第五十七
卷八十八 列傳第五十八 孝友傳
卷八十九 列傳第五十九 忠義傳
卷九十 列傳第六十 良吏傳
卷九十一 列傳第六十一 儒林傳
卷九十二 列傳第六十二 文苑傳
卷九十三 列傳第六十三 外戚傳
卷九十四 列傳第六十四 隱逸傳
卷九十五 列傳第六十五 藝術傳
卷九十六 列傳第六十六 列女傳
卷九十七 列傳第六十七 四夷
卷九十八 列傳第六十八
卷九十九 列傳第六十九
卷一百 列傳第七十
卷一百○一 載記第一
卷一百○二 載記第二
卷一百零三 載記第三 劉曜
卷一百零四 載記第四 石勒上
卷一百零五 載記第五 石勒下
卷一百零六 載記第六 石季龍上
卷一百零七 載記第七 石季龍下
卷一百零八 載記第八 慕容廆
卷一百零九 載記第九 慕容皝
卷一百一十 載記第十 慕容儁
卷一百一十一 載記第十一 慕容暐
卷一百一十二 載記第十二 苻洪 苻健 苻生
卷一百一十三 載記第十三 苻堅上
卷一百一十四 載記第十四 苻堅下
卷一百一十五 載記第十五 苻丕 苻登
卷一百一十六 載記第十六 姚弋仲 姚襄 姚萇
卷一百一十七 載記第十七 姚興上
卷一百一十八 載記第十八 姚興下
卷一百一十九 載記第十九 姚泓
卷一百二十 載記第二十 李特 李流
卷一百二十一 載記第二十一 李雄 李班 李期 李壽 李勢
卷一百二十二 載記第二十二 呂光 呂纂 呂隆
卷一百二十三 載記第二十三 慕容垂
卷一百二十四 載記第二十四 慕容寶 慕容盛 慕容熙 慕容雲
卷一百二十五 載記第二十五 乞伏國仁 乞伏乾歸 乞伏熾磐 馮跋
卷一百二十六 載記第二十六 禿髮烏孤 禿髮利鹿孤 禿髮傉檀
卷一百二十七 載記第二十七 慕容德
卷一百二十八 載記第二十八 慕容超
卷一百二十九 載記第二十九 沮渠蒙遜
卷一百三十 載記第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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