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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繁體版)
卷三十四 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作者:東漢 · 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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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信,淮陰人也。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李竒曰:「無善行可推舉選擇也。」又不能治生為商賈,師古曰:「行賣曰商。坐販曰賈。」常從人寄食。其母死無以葬,迺行營高燥地,令傍可置萬家者。師古曰:「言其有大志也。行音下更反。燥音先老反。」信從下鄉南昌亭長食,張晏曰:「下鄉,屬淮陰。」亭長妻苦之,師古曰:「苦,厭也。」迺晨炊蓐食。張晏曰:「未起而床蓐中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其意,自絕去。至城下釣,有一漂母哀之,飯信,韋昭曰:「以水擊絮曰漂。」師古曰:「哀憐而飯之。漂音匹妙反。飯音扶晚反。」竟漂數十日。信謂漂母曰:「吾必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蘇林曰:「王孫,如言公子也。」豈望報乎!」淮陰少年又侮信曰:「雖長大,好帶刀劔,怯耳。」衆辱信曰:「能死,刺我;不能,出跨下。」師古曰:「衆辱,於衆中辱之。跨下,兩股之間也。」於是信孰視,俛出跨下。師古曰:「俛亦俯字。」一巿皆笑信,以為怯。
       及項梁度淮,信乃杖劔從之,師古曰:「言直帶一劔,更無餘資。」居戲下,無所知名。師古曰:「汎在旌戲之下也。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梁敗,又屬項羽,為郎中。信數以策干項羽,羽弗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李竒曰:「楚官名。」坐法當斬,其疇十三人皆已斬,師古曰:「疇,類名。」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師古曰:「夏侯嬰。」曰:「上不欲就天下乎?而斬壯士!」滕公竒其言,壯其貌,釋弗斬。師古曰:「釋,放也,置也。」與語,大說之,言於漢王。漢王以為治粟都尉,上未竒之也。
       數與蕭何語,何竒之。至南鄭,諸將道亡者數十人。信度何等已數言上,師古曰:「度,計量也,音大各反。」不我用,即亡。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師古曰:「若,汝也。」何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上曰:「所追者誰也?」曰:「韓信。」上復罵曰:「諸將亡者已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師古曰:「為國家之竒士。」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張晏曰:「無事用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決。」師古曰:「顧,思念也。」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鬱乆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終亡耳。」王曰:「吾為公以為將。」何曰:「雖為將,信不留。」王曰:「以為大將。」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嫚無禮,師古曰:「嫚與慢同。」今拜大將如召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信已拜,上坐。王曰:「丞相數言將軍,將軍何以敎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邪?」師古曰:「鄉讀曰嚮。」上曰:「然。」信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與項王?」師古曰:「料,量也。與,如也。」漢王默然良乆,曰:「弗如也。」信再拜賀曰:「唯師古曰:「唯,應辭,音弋癸反。」信亦以為大王弗如也。然臣甞事項王,請言項王為人也。項王意烏猝嗟,千人皆廢,李竒曰:「猝嗟猶咄嗟也。言羽一咄嗟,千人皆失氣也。」晉灼曰:「意烏,恚怒聲也。猝嗟,形發動也。廢,不收也。」師古曰:「意烏,晉說是也。猝嗟,暴猝嗟歎也。猝音千忽反。」然不能任屬賢將,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此特匹夫之勇也。師古曰:「特,但也。」項王見人恭謹,言語姁姁,師古曰:「姁姁,和好貌也,音許于反。」人有病疾,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刻印刓,忍不能予,蘇林曰:「刓音刓角之刓,刓與摶同。手弄角訛,不忍授也。」師古曰:「刓音五丸反。摶音大官反。又音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中而都彭城;又背義帝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諸侯之見項王逐義帝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自王善地。項王所過亡不殘滅,多怨百姓,師古曰:「結怨於百姓。」百姓不附,特劫於威彊服耳。師古曰:「彊音其兩反。其下『強以威王』亦同。」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師古曰:「羽自號西楚霸王,故云名為霸也。」故曰其彊易弱。師古曰:「易使弱也。」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誅!師古曰:「言何所不誅也。下皆類此。」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不散!師古曰:「散謂四散而立功。」且三秦王為秦將,師古曰:「章邯、司馬欣、董翳。」將秦子弟數歲,而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衆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阬秦降卒二十餘萬人,唯獨邯、欣、翳脫。師古曰:「脫,免也,音土活反。」秦父兄怨此三人,痛於骨𩪷。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秋豪亡所害,師古曰:「秋豪,喻細微之物。」除秦苛法,與民約,法三章耳,秦民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關中,關中民戶知之。師古曰;「言家家皆知。」王失職之蜀,民亡不恨者。師古曰:「之,往也。」今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師古曰:「檄謂檄書也。傳檄可定,言不足用兵也。檄,解在高紀。」於是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師古曰:「部分而署置之。」
       漢王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二年,出關,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令齊、趙共擊楚彭城,漢兵敗散而還。信復發兵與漢王會滎陽,復擊破楚京、索閒,師古曰:「索音山客反。」以故楚兵不能西。
       漢之敗郤彭城,師古曰:「兵敗於彭城而郤退也。郤音丘略反。」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魏亦皆反,與楚和。漢王使酈生往說魏王豹,豹不聽,乃以信為左丞相擊魏。信問酈生:「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將乎?」曰:「栢直也。」信曰:「豎子耳。」遂進兵擊魏。魏盛兵蒲反,塞臨晉。信迺益為疑兵,師古曰:「多張兵形,令敵人疑也。」陳舩欲度臨晉,而復兵從夏陽以木罌缶度軍,襲安邑。服虔曰:「以木柙縳罌缶以度也。」韋昭曰:「以木為器,如罌缶也。」師古曰:「服說是也。罌缶謂瓶之大腹小口者也,音一政反。臨晉在今同州朝邑縣界。夏陽在韓城縣界。」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定河東,使人請漢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漢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趙、代。破代,禽夏說閼與。李竒曰:「夏說,代相也。」孟康曰:「閼與是邑名也,在上黨隰縣。」師古曰:「說讀曰悅。閼音一曷反。與音豫。」信之下魏、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信、耳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師古曰:「喋音牒。喋血,解在文紀。」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以下趙,師古曰:「言其立計議如此。」此乘勝而去國遠鬬,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師古曰:「言難繼也。餽字與饋同。」樵蘇後爨,師不宿飽。』師古曰:「樵,取薪也。蘇,取草也。小雅白華之詩曰『樵彼桑薪』。樵音在消反。」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師古曰:「方軌,謂併行也。列,行列。」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後。願足下假臣竒兵三萬人,從閒路絕其輜重;師古曰:「間路,微路也。重音直用反。」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彼前不得鬬,退不得還,吾竒兵絕其後,野無所掠鹵,不至十日,兩將之頭可致戲下。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願君留意臣之計,必不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常稱義兵不用詐謀竒計,謂曰:「吾聞兵法『什則圍之,倍則戰。』師古曰:「言多十倍者可以圍城,多一倍者戰則可勝。」今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能,千里襲我,亦以罷矣。師古曰:「罷讀曰疲。」今如此避弗擊,後有大者,何以距之?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不聽廣武君策。
       信使間人窺知其不用,師古曰:「間人,微伺之也。」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師古曰:「舍,息也。」夜半傳發,選輕騎二千人,孟康曰:「傳,令軍中使發也。」人持一赤幟,師古曰:「幟,旌旗之屬也,音式志反。」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如淳曰:「萆音蔽,依山自覆蔽也。」師古曰:「蔽隱於山間使敵不見。」戒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拔趙幟,立漢幟。」師古曰:「若,汝也。」令其裨將傳餐,服虔曰:「立駐傳餐食也。」如淳曰:「小飯曰餐,破趙後迺當共飽食也。」師古曰:「餐,古湌字,音千安反。」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嘸然,陽應曰:「諾。」孟康曰:「嘸音撫,不精明也。」劉德曰:「音㒇。」師古曰:「劉音是也。音文府反。」信謂軍吏曰:「趙已先據便地壁,且彼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師古曰:「行音胡郎反。」恐吾阻險而還。」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兵望見大笑。平旦,信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師古曰:「聲鼓而行。」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乆。於是信、張耳弃鼓旗,走水上軍,師古曰:「走,趣也,音奏。」復疾戰。趙空壁爭漢鼓旗,逐信、耳。信、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師古曰:「殊,絕也。謂決意必死。」信所出竒兵二千騎者,候趙空壁逐利,即馳入趙壁,皆拔趙旗幟,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能得信、耳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大驚,以漢為皆已破趙王將矣,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弗能禁。於是漢兵夾擊,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師古曰:「泜音祗,又音丁計反。」禽趙王歇。
       信乃令軍毋斬廣武君,有生得之者,購千金。頃之,有縛而至戲下者,信解其縛,東鄉坐,西鄉對,而師事之。師古曰:「鄉皆讀曰嚮。」
       諸校効首虜休,皆賀,師古曰:「諸校,諸部也,猶今言諸營也。効,致也。謂各致其所獲。」因問信曰:「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弗察耳。師古曰:「顧,念也。」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經所謂『敺市人而戰之』也,師古曰:「經亦謂兵法也。敺與驅同也。忽入市鄽而敺取其人令戰,言非素所練習。」其勢非置死地,人人自為戰;今即予生地,皆走,寧尚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非所及也。」
       於是問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有功?」師古曰:「何若,猶言何如也。」廣武君辭曰:「臣聞『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師古曰:「圖,謀也。」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若臣者,何足以權大事乎!」信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師古曰:「百里奚,本虞臣也。後事於秦,遂為大夫,穆公用其言,以取霸。伯讀曰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耳。向使成安君聽子計,僕亦禽矣。僕委心歸計,願子勿辭。」廣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顧恐臣計未足用,師古曰:「顧,念也。」願効愚忠。故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日而失之,軍敗鄗下,李竒曰:「鄗音羹臛之臛,常山縣也。光武即位於此,故改曰高邑。」身死泜水上。今足下虜魏王,禽夏說,不旬朝破趙二十萬衆,誅成安君。名聞海內,威震諸侯,衆庶莫不輟作怠惰,靡衣媮食,傾耳以待命者。師古曰:「輟,止也。靡,輕麗也。媮與偷字同。偷,苟且也。言為靡麗之衣,苟且而食,恐懼之甚,不為乆計也。」然而衆勞卒罷,師古曰:「罷讀曰疲。」其實難用也。今足下舉勌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情見力屈,師古曰:「見,顯露也。屈,盡也。見音胡電反。屈音其勿反。」欲戰不拔,曠日持久,糧食單竭。師古曰:「單亦盡。」若燕不破,齊必距境而以自彊。二國相持,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臣愚,竊以為過矣。」信曰:「然則何由?」師古曰:「由,從也,言當從何計也。」廣武君對曰:「當今之計,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內,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北首燕路,師古曰:「首謂趣向也,音式究反。」然後發一乘之使,奉咫尺之書,師古曰:「八寸曰咫。咫尺者,言其簡牘或長咫,或長尺,喻輕率也。今俗言尺書,或言尺牘,蓋其遺語耳。」以使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而東臨齊,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可圖也。兵故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信曰:「善。敬奉敎。」於是用廣武君策,發使燕,燕從風而靡。迺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王趙以撫其國。漢王許之。
       楚數使竒兵度河擊趙,王耳、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卒佐漢。楚方急圍漢王滎陽,漢王出,南之宛、葉,師古曰:「之,往也。宛、葉,二縣名。宛音於元反。葉音式涉反。」得九江王布,入成皐,楚復急圍之。四年,漢王出成皐,度河,獨與滕公從張耳軍脩武。至,宿傳舍。晨自稱漢使,馳入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卧,奪其印符,師古曰:「就其卧處。」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獨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印,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信為相國,發趙兵未發者擊齊。文穎曰:「謂趙人未甞見發者。」
       信引兵東,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信欲止,蒯通說信令擊齊。語在通傳。信然其計,遂渡河,襲歷下軍,至臨菑。齊王走高密,使使於楚請救。信已定臨菑,東追至高密西。楚使龍且將,號稱二十萬,師古曰:「且音子余反。」救齊。
       齊王、龍且并軍與信戰,未合。師古曰:「欲戰而未交兵也。」或說龍且曰:「漢兵遠鬬,窮寇久戰,鋒不可當也。齊、楚自居其地戰,兵易敗散。師古曰:「近其室家,懷顧望也。」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師古曰:「信臣,常所親信之臣。」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二千里客居齊,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毋戰而降也。」龍且曰:「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跨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且救齊而降之,吾何功?今戰而勝之,齊半可得,師古曰:「自謂當得封齊之半地。」何為而止!」遂戰,與信夾濰水陳。師古曰:「濰音維。濰水出琅邪北箕縣,東北經臺昌入海,即禹貢所云『濰淄其道』者也。」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盛沙以壅水上流,引兵半度,擊龍且。陽不勝,還走。且果喜曰:「固知信怯。」遂追度水。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太半不得度,即急擊,殺龍且。龍且水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信追北至城陽,虜廣。楚卒皆降,遂平齊。
       使人言漢王曰:「齊夸詐多變,反覆之國,南邊楚,師古曰:「邊,近也。」不為假王以填之,其埶不定。師古曰:「填音竹刃反。」今權輕,不足以安之,臣請自立為假王。」當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使者至,發書,張晏曰:「發信使者所齎書也。」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而來佐我,師古曰:「而,汝也。」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伏後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漢王亦寤,因復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遣張良立信為齊王,徵其兵使擊楚。
       楚以亡龍且,項王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說信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楚王與足下有舊故。且漢王不可必,師古曰:「必謂必信之。」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師古曰:「數音山角反。」然得脫,背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為與漢王為金石交,師古曰:「稱金石者,取其堅固。」然終為漢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在。項王即亡,次取足下。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而王齊?今釋此時,自必於漢王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邪!」信謝曰:「臣得事項王數年,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張晏曰:「郎中宿衞執戟。」言不聽,畫策不用,故背楚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數萬之衆,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師古曰:「下衣音於記反。下食讀曰飤也。」言聽計用,吾得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背之不祥。幸為信謝項王。」武涉已去,蒯通知天下權在於信,深說以三分天下,鼎足而王。語在通傳。信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大,漢王不奪我齊,遂不聽。
       漢王之敗固陵,用張良計,徵信將兵會陔下。項羽死,高祖襲奪信軍,徙信為楚王,都下邳。
       信至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及下鄉亭長,錢百,師古曰:「以恥辱之。」曰:「公,小人,為德不竟。」師古曰:「言晨炊蓐食。」召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寧不能死?死之無名,故忍而就此。」師古曰:「就,成也。成今日之功。」
       項王亡將鍾離眜師古曰:「眜音莫曷反。」家在伊廬,劉德曰:「東海朐南有此邑。」韋昭曰:「今中廬縣也。」師古曰:「韋說非也。中廬在襄陽之南。」素與信善。項王敗,眜亡歸信。漢怨眜,聞在楚,詔楚捕之。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師古曰:「行音下更反。」有變告信欲反,師古曰:「凡言變告者,謂告非常之事。」書聞,師古曰:「聞於天子。」上患之。用陳平謀,偽游於雲夢者,實欲襲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發兵,自度無罪;師古曰:「度音大各反。」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眜謁上,上必喜,亡患。」信見眜計事,眜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眜在。公若欲捕我自媚漢,吾今死,公隨手亡矣。」乃罵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於陳。高祖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張晏曰:「狡猶猾也。」師古曰:「此黃石公三略之言。」上曰:「人告公反。」遂械信。至雒陽,赦以為淮陰侯。
       信知漢王畏惡其能,稱疾不朝從。師古曰:「朝,朝見也。從,從行也。」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師古曰:「鞅鞅,志不滿也,音於兩反。」羞與絳、灌等列。甞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師古曰:「言俱為列侯。」
       上甞從容與信言諸將師古曰:「從音千容反。」能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如公何如?」曰:「如臣,多多益辦耳。」上笑曰:「多多益辦,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後陳豨為代相監邊,辭信,信挈其手,師古曰:「挈謂執提之。」與步於庭數匝,仰天而嘆曰:「子可與言乎?吾欲與子有言。」豨因曰:「唯將軍命。」信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反,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信之,曰:「謹奉敎!」
       漢十年,豨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信稱病不從。陰使人之豨所,而與家臣謀,夜詐赦諸官徒奴,欲發兵襲呂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晉灼曰:「楚漢春秋云謝公也。」舍人弟上書變告信欲反狀於呂后。呂后欲召,恐其黨不就,師古曰:「黨音他朗反。」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帝所來,稱豨已死,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病,強入賀。」師古曰:「紿,詐也。」信入,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師古曰:「鍾室,謂懸鍾之室。」信方斬,曰:「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高祖已破豨歸,至,聞信死,且喜且哀之,問曰:「信死亦何言?」呂后道其語。高祖曰:「此齊辯士蒯通也。」召欲亨之。通至自說,釋弗誅。師古曰:「自說,謂自解說也。釋,放也,置也。」語在通傳。
       彭越字仲,昌邑人也。常漁鉅野澤中,為盜。師古曰:「漁,捕魚也。鉅野,即今鄆州鉅野縣。」陳勝起,或謂越曰:「豪桀相立畔秦,仲可効之。」越曰:「兩龍方鬬,且待之。」師古曰:「兩龍,謂秦與陳勝。」
       居歲餘,澤閒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越,「請仲為長」,越謝不願也。少年強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時,後會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令校長斬之。師古曰:「一校之長也。校音下敎反。」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令徒屬。徒屬皆驚,畏越,不敢仰視。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越亦將其衆居鉅野澤中,收魏敗散卒。項籍入關,王諸侯,還歸,越衆萬餘人無所屬。齊王田榮叛項王,漢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楚令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二年春,與魏豹及諸侯東擊楚,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外黃。師古曰:「於外黃來歸漢。」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魏咎從弟,真魏也。」鄭氏曰:「豹,真魏後也。」迺拜越為魏相國,擅將兵,略定梁地。師古曰:「擅,專也,使專為此事。」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越皆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三年,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擊楚,絕其糧於梁地。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成皐,自東收越所下城邑,皆復為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項王南走陽夏,師古曰:「走並音奏。夏音攻雅反。」越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粟十餘萬斛,以給漢食。
       漢王敗,使使召越并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漢王追楚,為籍所敗固陵。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為之柰何?」留侯曰:「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為相國。今豹死亡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師古曰:「蚤,古早字。」今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許以王彭越。」又言所以許韓信。語在高紀。於是漢王發使使越,如留侯策。使者至,越乃引兵會陔下。項籍死,立越為梁王,都定陶。
       六年,朝陳。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
       陳豨反代地,高帝自往擊之,至邯鄲,徵兵梁。梁王稱病,使使將兵詣邯鄲。高帝怒,使人讓梁王。師古曰:「讓,責也。」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即為禽,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稱病。梁太僕有罪,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已具,張晏曰:「扈輒勸越反,越不聽,而云反形已具,有司非也。」臣瓚曰:「扈輒勸越反,而越不誅輒,是反形已具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徙蜀青衣。文穎曰:「青衣,縣名。」西至鄭,師古曰:「即今華州鄭縣是也。」逢呂后從長安東,欲之雒陽,道見越。越為呂后泣涕,自言亡罪,願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詔與俱東。至雒陽,呂后言上曰:「彭越壯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呂后令其舍人告越復謀反。廷尉奏請,遂夷越宗族。
       黥布,六人也,師古曰:「六,縣名也。解在高紀。」姓英氏。少時客相之,當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幾是乎?」臣瓚曰:「幾,近也。」師古曰:「幾音鉅依反。」人有聞者,共戲笑之。布以論輸驪山,師古曰:「有罪論決,而輸作於驪山。」驪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群盜。師古曰:「曹,輩也。」
       陳勝之起也,布乃見番君,師古曰:「番音蒲何反。」其衆數千人。番君以女妻之。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師古曰:「地名也。」引兵而東。聞項梁定會稽,西度淮,布以兵屬梁。梁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師古曰:「言其驍勇為衆軍之最。」項梁聞陳涉死,立楚懷王,以布為當陽君。項梁敗死,懷王與布及諸侯將皆軍彭城。當是時,秦急圍趙,趙數使人請救懷王。懷王使宋義為上將軍,項籍與布皆屬之,北救趙。及籍殺宋義河上,自立為上將軍,使布先涉河,師古曰:「涉謂無舟楫而渡也。」擊秦軍,數有利。籍乃悉引兵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楚兵常勝,功冠諸侯。諸侯兵皆服屬楚者,以布數以少敗衆也。
       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擊阬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至關,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閒道破關下軍,師古曰:「閒道,微道也。」遂得入。至咸陽,布為前鋒。項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尊懷王為義帝,徙都長沙,迺陰令布擊之。布使將追殺之郴。
       齊王田榮叛楚,項王往擊齊,徵兵九江,布稱病不往,遣將將數千人行。漢之敗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項王由此怨布,數使使者譙讓召布,師古曰:「譙讓,責之也。譙音在笑反。」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布,又多其材,師古曰:「多猶重也。」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漢王與楚大戰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師古曰:「即今宋州虞城縣是也。」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者。」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漢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師古曰:「孰,誰也。」使之發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隨何曰:「臣請使之。」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太宰主之,服虔曰:「淮南太宰作內主。」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彊,以漢為弱,此臣之所為使。師古曰:「此事正是臣所為來欲言之。」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巿,師古曰:「質,鍖也。言伏於鍖上而斧斬之。鍖音竹林反。」以明背漢而與楚也。」太宰迺言之王,王見之。隨何曰:「漢王使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淮南王曰:「寡人北鄉而臣事之。」師古曰:「鄉讀曰嚮。次下亦同。」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項王伐齊,身負版築,李竒曰:「版,牆版也。築,杵也。」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衆,師古曰:「悉,盡也。」身自將,為楚軍前鋒,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埽淮南之衆,日夜會戰彭城下。師古曰:「埽者,謂盡舉之,如埽地之為。」今撫萬人之衆,無一人度淮者,陰拱而觀其孰勝。師古曰:「斂手曰拱。孰,誰也。言不動搖,坐觀成敗也。」夫託國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鄉楚,師古曰:「提,舉也。鄉讀曰嚮。」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師古曰:「負,加也。加於身上,若言被也。」以其背明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特以戰勝自彊。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皐、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還兵,閒以梁地,服虔曰:「梁在楚、漢之中央。」師古曰:「間音居莧反。」深入敵國八九百里,張晏曰:「羽從齊還,當經梁地八九百里,乃得羽地也。」欲戰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皐,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楚兵不足罷也。師古曰:「不足者,言易也。罷讀曰疲。」使楚兵勝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或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發兵而背楚,項王必留;留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杖劔而歸漢王,漢王必裂地而分大王,又況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願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請奉命。」陰許叛楚與漢,未敢泄。
       楚使者在,文穎曰:「在淮南王所也。」方急責布發兵,隨何直入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搆,師古曰:「搆,結也。言背楚之事以結成也。」獨可遂殺楚使,毋使歸,而疾走漢并力。」師古曰:「走音奏。次下亦同。」布曰:「如使者敎。」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師古曰:「縣名也,在梁地。」數月,龍且攻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項王擊之,故閒行與隨何俱歸漢。
       至,漢王方踞牀洗,師古曰:「洗,濯足也,音先典反。」而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張御食飲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師古曰:「高祖以布先久為王,恐其意自尊大,故峻其禮,令布折服。已而美其帷帳,厚其飲食,多其從官,以悅其心,此權道也。張音竹亮反,若今言張設。」於是乃使人之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衆數千人歸漢。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收兵至成皐。四年秋七月,立布為淮南王,與擊項籍。布使人之九江,得數縣。五年,布與劉賈入九江,誘大司馬周殷,殷反楚。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破陔下。
       項籍死,上置酒對衆折隨何曰腐儒,師古曰:「腐者,爛敗。言無所堪任。」「為天下安用腐儒哉!」師古曰:「高祖意欲襃賞隨何,恐群臣不服,故對衆折辱,令其自數功勞也。」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步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曰:「不能。」隨何曰:「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步卒數萬,騎五千也。然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圖子之功。」師古曰:「圖,謀也。」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布遂剖符為淮南王,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焉。
       六年,朝陳。七年,朝雒陽。九年,朝長安。
       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盛其醢以徧賜諸侯。師古曰:「反者被誅,皆以為醢,即刑法志所云『葅其骨肉』是也。」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師古曰:「恐被收捕,即欲發兵反。」
       布有所幸姬病,就醫。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師古曰:「賁音肥。姓賁,名赫。」赫乃厚餽遺,從姬飲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赫長者也。師古曰:「從音千容反。」王怒曰:「女安從知之?」師古曰:「安從,何由者也。」具道,王疑與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上變事,乘傳詣長安。師古曰:「傳音張戀反。」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誅也。師古曰:「及其未發兵,先誅伐之。」上以其書語蕭相國,蕭相國曰:「布不宜有此,師古曰:「不應有反謀。」恐仇怨妄誣之。師古曰:「怨音於元反。」請繫赫,使人微驗淮南王。」師古曰:「微驗,不顯言其事。」布見赫以罪亡上變,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兵反。
       反書聞,上方赦赫,以為將軍。召諸侯問:「布反,為之柰何?」皆曰:「發兵阬豎子耳,何能為!」汝陰侯滕公以問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當反。」滕公曰:「上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貴之,張晏曰:「疏,分也。」南面而立萬乘之主,其反何也?」薛公曰:「前年殺彭越,往年殺韓信,張晏曰:「往年與前年同耳,文相避也。」三人皆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滕公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其人有籌策,可問。」上乃見問薛公,對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負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謂上計?」薛公對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敖倉之粟,塞成皐之險,勝敗之數未可知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師古曰:「重,輜重也,音直用反。」陛下安枕而卧,漢無事矣。」上曰:「是計將安出?」師古曰:「是者,謂布也。」薛公曰:「出下計。」上曰:「胡為廢上計而出下計?」師古曰:「胡,何也。」薛公曰:「布故驪山之徒也,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出下計。」上曰:「善。」封薛公千戶。遂發兵自將東擊布。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已死,餘不足畏。」故遂反。果如薛公揣之,文穎曰:「揣,度也,音初委反。」東擊荊,荊王劉賈走死富陵。師古曰:「縣名,屬臨淮郡。」盡劫其兵,度淮擊楚。楚發兵與戰徐、僮閒,師古曰:「二縣之間也。」為三軍,欲以相救為竒。師古曰:「不聚一處,分而為三,欲互相救,出竒兵。」或說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師古曰:「謂在其本地戀土懷安,故易逃散。」今別為三,彼敗吾一,餘皆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破其一軍,二軍散走。
       遂西,與上兵遇蘄西,會𦉈。師古曰:「會音工外反。𦉈音丈瑞反,解在高紀。」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鄧展曰:「地名也。」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隃謂布「何苦而反?」師古曰:「隃讀曰遙。」布曰:「欲為帝耳。」上怒罵之,遂戰,破布軍。布走度淮,數止戰,不利,與百餘人走江南。布舊與番君婚,故長沙哀王使人誘布,晉灼曰:「芮之孫回也。」師古曰:「據表云惠帝二年哀王回始立,今此是芮之子成王臣耳。傳旣不同,晉說亦誤也。」偽與俱亡,走越,師古曰:「偽謂詐為此計。」布信而隨至番陽。番陽人殺布茲鄉,師古曰:「鄡陽縣之鄉也。鄡音口堯反。」遂滅之。封賁赫為列侯,將率封者六人。
       盧綰,豐人也,與高祖同里。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晉灼曰:「親,父也。綰之父與高祖父太上皇相愛。」及生男,高祖、綰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綰壯,學書,又相愛也。里中嘉兩家親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賀羊酒。高祖為布衣時,有吏事避宅,綰常隨上下。師古曰:「避宅,謂不居其家,潛匿東西。」及高祖初起沛,綰以客從,入漢為將軍,常侍中。從東擊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卧內,衣被食飲賞賜,羣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綰者。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
       項籍死,使綰別將,與劉賈擊臨江王共尉,李竒曰:「共敖子也。」師古曰:「共讀曰龔。」還,從擊燕王臧荼,皆破平。時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綰,為群臣觖望。師古曰:「觖謂相觖也。望,怨望也。觖音決。」及虜臧荼,乃下詔,詔諸將相列侯擇群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羣臣知上欲王綰,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上乃立綰為燕王。諸侯得幸莫如燕王者。綰立六年,以陳豨事見疑而敗。
       豨者,宛句人也,師古曰:「宛句,縣名也,地理志屬濟陰。宛音於元反。句音劬。」不知始所以得從。及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豨以郎中封為列侯,以趙相國將監趙、代邊,邊兵皆屬焉。豨少時,常稱慕魏公子,師古曰:「謂信陵君無忌。」及將守邊,招致賔客。常告過趙,師古曰:「因休告之假而過趙。」賔客隨之者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豨所以待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師古曰:「言屈己禮之,不以富貴自尊大。」趙相周昌乃求入見上,具言豨賔客盛,擅兵於外,恐有變。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諸為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陰令客通使王黃、曼丘臣所。師古曰:「二人皆韓王信將。」漢十年秋,太上皇崩,上因是召豨。豨稱病,遂與王黃等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上聞,乃赦吏民為豨所詿誤劫略者。上自擊豨,破之。語在高紀。
       初,上如邯鄲擊豨,師古曰:「如,往也。」燕王綰亦擊其東北。豨使王黃求救匈奴,綰亦使其臣張勝使匈奴,言豨等軍破。勝至胡,故燕王臧荼子衍亡在胡,見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胡事也。燕所以乆存者,以諸侯數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豨,而與胡連和?事寬,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勝以為然,迺私令匈奴兵擊燕。綰疑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勝。勝還報,具道所以為者。綰寤,乃詐論他人,以脫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閒。師古曰:「閒音居莧反。」而陰使范齊之豨所,欲令乆連兵毋決。晉灼曰:「使豨久亡畔。」
       漢旣斬豨,其裨將降,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豨所。上使使召綰,綰稱病。又使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綰,因驗問其左右。綰愈恐,閟匿,師古曰:「閟,閉也,閉其蹤蹟,藏匿其人也。閟音祕。」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者,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漢族淮陰,誅彭越,皆呂后計。今上病,屬任呂后。師古曰:「屬音之欲反。」呂后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迺稱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言張勝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綰果反!」使樊噲擊綰。綰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千,居長城下候伺,幸上病瘉,自入謝。師古曰:「瘉與愈同。」高祖崩,綰遂將其衆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為蠻夷所侵奪,常思復歸。居歲餘,死胡中。
       高后時,綰妻與其子亡降,會高后病,不能見,舍燕邸,師古曰:「舍,止也。諸侯王及諸郡朝宿之館,在京師者謂之邸。」為欲置酒見之。高后竟崩,綰妻亦病死。
       孝景帝時,綰孫它人以東胡王降,如淳曰:「為東胡王而來降也。東胡,烏丸也。」封為惡谷侯。傳至曾孫,有罪,國除。
       吳芮,秦時番陽令也,師古曰:「番音蒲何反。」甚得江湖閒民心,號曰番君。天下之初叛秦也,黥布歸芮,芮妻之,師古曰:「嫁女與之也。妻音千計反。他皆類此。」因率越人舉兵以應諸侯。沛公攻南陽,迺遇芮之將梅鋗,師古曰:「鋗音呼玄反。」與偕攻析、酈,師古曰:「二縣也,並屬南陽。酈音郎益反。」降之。及項羽相王,李竒曰:「自相尊王也。」以芮率百越佐諸侯,從入關,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師古曰:「邾音朱,又音姝。」其將梅鋗功多,封十萬戶,為列侯。項籍死,上以鋗有功,從入武關,故德芮,徙為長沙王,都臨湘,一年薨,謚曰文王,子成王臣嗣。薨,子哀王回嗣。薨,子共王右嗣。師古曰:「共讀曰恭。」薨,子靖王差嗣。孝文後七年薨,無子,國除。初,文王芮,高祖賢之,制詔御史:「長沙王忠,其定著令。」鄧展曰:「漢約非劉氏不王,而芮王,故著令中,使特王也。或曰,以芮至忠,故著令也。」師古曰:「尋後贊文,或說是也。」至孝惠、高后時,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傳國數世絕。
       贊曰:昔高祖定天下,功臣異姓而王者八國。張耳、吳芮、彭越、黥布、臧荼、盧綰與兩韓信,皆徼一時之權變,以詐力成功,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咸得裂土,南面稱孤。見疑強大,懷不自安,事窮勢迫,卒謀叛逆,終於滅亡。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唯吳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有以矣夫,師古曰:「以其不用詐力也。」著于甲令而稱忠也!師古曰:「甲者,令篇之次也。」

本书目录

卷一上 高帝紀第一上
卷一下 高帝紀第一下
卷二 惠帝紀第二
卷三 高后紀第三
卷四 文帝紀第四
卷五 景帝紀第五
卷六 武帝紀第六
卷七 昭帝紀第七
卷八 宣帝紀第八
卷九 元帝紀第九
卷十 成帝紀第十
卷十一 哀帝紀第十一
卷十二 平帝紀第十二
卷十三 異姓諸侯王表第一
卷十四 諸侯王表第二
卷十五上 王子侯表第三上
卷十五下 王子侯表第三下
卷十六 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第四
卷十七 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卷十八 外戚恩澤侯表第六
卷十九上 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卷十九下 百官公卿表第七下
卷二十 古今人表第八
卷二十一上 律歷志第一上
卷二十一下 律歷志第一下
卷二十二 禮樂志第二
卷二十三 刑法志第三
卷二十四上 食貨志第四上
卷二十四下 食貨志第四下
卷二十五上 郊祀志第五上
卷二十五下 郊祀志第五下
卷二十六 天文志第六
卷二十七上 五行志第七上
卷二十七中之上 五行志第七中之上
卷二十七中之下 五行志第七中之下
卷二十七下之上 五行志第七下之上
卷二十七下之下 五行志第七下之下
卷二十八上 地理志第八上
卷二十八下 地理志第八下
卷二十九 溝洫志第九
卷三十 藝文志第十
卷三十一 陳勝項籍列傳第一
卷三十二 張耳陳餘列傳第二
卷三十三 魏豹田儋韓王信傳第三
卷三十四 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卷三十五 荊燕吳傳第五
卷三十六 楚元王傳第六
卷三十七 季布欒布田叔傳第七
卷三十八 高五王傳第八
卷三十九 蕭何曹參傳第九
卷四十 張陳王周傳第十
卷四十一 樊酈滕灌傅靳周傳第十一
卷四十二 張周趙任申屠傳第十二
卷四十三 酈陸朱劉叔孫傳第十三
卷四十四 淮南衡山濟北王傳第十四
卷四十五 蒯伍江息夫傳第十五
卷四十六 萬石衞直周張傳第十六
卷四十七 文三王傳第十七
卷四十八 賈誼傳第十八
卷四十九 爰盎鼂錯傳第十九
卷五十 張馮汲鄭傳第二十
卷五十一 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一
卷五十二 竇田灌韓傳第二十二
卷五十三 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
卷五十四 李廣蘇建傳第二十四
卷五十五 衞青霍去病傳第二十五
卷五十六 董仲舒傳第二十六
卷五十七上 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上
卷五十七上 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上
卷五十七下 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下
卷五十八 公孫弘卜式兒寬傳第二十八
卷五十九 張湯傳第二十九
卷六十 杜周傳第三十
卷六十一 張騫李廣利傳第三十一
卷六十二 司馬遷傳第三十二
卷六十三 武五子傳第三十三
卷六十四上 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上
卷六十四下 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下
卷六十五 東方朔傳第三十五
卷六十六 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第三十六
卷六十七 楊胡朱梅云傳第三十七
卷六十八 霍光金日磾傳第三十八
卷六十九 趙充國辛慶忌傳第三十九
卷七十 傅常鄭甘陳段傳第四十
卷七十一 雋疏于薛平彭傳第四十一
卷七十二 王貢兩龔鮑傳第四十二
卷七十三 韋賢傳第四十三
卷七十四 魏相丙吉傳第四十四
卷七十五 眭兩夏侯京翼李傳第四十五
卷七十六 趙尹韓張兩王傳第四十六
卷七十七 蓋諸葛劉鄭孫毋將何傳第四十七
卷七十八 蕭望之傳第四十八
卷七十九 馮奉世傳第四十九
卷八十 宣元六王傳第五十
卷八十一 匡張孔馬傳第五十一
卷八十二 王商史丹傅喜傳第五十二
卷八十三 薛宣朱博傳第五十三
卷八十四 翟方進傳第五十四
卷八十五 谷永杜鄴傳第五十五
卷八十六 何武王嘉師丹傳第五十六
卷八十七上 揚雄傳第五十七上
卷八十七下 揚雄傳第五十七下
卷八十八 儒林傳第五十八
卷八十九 循吏傳第五十九
卷九十 酷吏傳第六十
卷九十一 貨殖傳第六十一
卷九十二 游俠傳第六十二
卷九十三 佞幸傳第六十三
卷九十四上 匈奴傳第六十四上
卷九十四下 匈奴傳第六十四下
卷九十五 西南夷兩粵朝鮮傳第六十五
卷九十六上 西域傳第六十六上
卷九十六下 西域傳第六十六下
卷九十七上 外戚傳第六十七上
卷九十七下 外戚傳第六十七下
卷九十八 元后傳第六十八
卷九十九上 王莽傳第六十九上
卷九十九中 王莽傳第六十九中
卷九十九下 王莽傳第六十九下
卷一百上 敘傳第七十上
卷一百下 敘傳第七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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