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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繁體版)
卷四十九 爰盎鼂錯傳第十九
作者:東漢 · 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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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古曰:「鼂,古朝字,其下作朝,蓋通用耳。」
       爰盎字絲。其父楚人也,師古曰:「盎音一浪反。」故為羣盜,師古曰:「群盜者,群衆相隨而為盜也。」徙安陵。高后時,盎為呂祿舍人。孝文即位,盎兄噲任盎為郎中。如淳曰:「盎為兄所保任,故得為郎中也。」
       絳侯為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師古曰:「意甚自得也。」上禮之恭,常目送之。盎進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如淳曰:「人主在時,與共治在時之事;人主雖亡,其法度存,當奉行之。高祖誓非劉氏不王,而勃等聽王諸呂,是從生主之欲,不與亡者也。」方呂后時,諸呂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絕如帶。師古曰:「言微細也。」是時絳侯為太尉,本兵柄,師古曰:「執兵權之本。」弗能正。呂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呂,太尉主兵,適會其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驕主色,師古曰:「如,似也。」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師古曰:「莊,嚴也。」丞相益畏。已而絳侯望盎曰:師古曰:「望,責怨之也。」「吾與汝兄善,今兒迺毀我!」盎遂不謝。
       及絳侯就國,人上書告以為反,徵繫請室,師古曰:「請室,獄也,解在賈誼傳。」諸公莫敢為言,唯盎明絳侯無罪。絳侯得釋,盎頗有力。絳侯迺大與盎結交。
       淮南厲王朝,殺辟陽侯,師古曰:「自國入朝而殺之。」居處驕甚。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可適削地。」師古曰:「適讀曰讁。」上弗許。淮南王益橫。師古曰:「橫音胡孟反。」謀反發覺,上徵淮南王,遷之蜀,檻車傳送。盎時為中郎將,諫曰:「陛下素驕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為人剛,有如遇霜露行道死,陛下竟為以天下大弗能容,有殺弟名,奈何?」上不聽,遂行之。
       淮南王至雍,病死,聞,師古曰:「雍是扶風雍縣也。聞,聞於天子也。」上輟食,師古曰:「輟,止也。」哭甚哀。盎入,頓首請辠。師古曰:「自責以不強諫也。」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寬,此往事,豈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行三,此不足以毀名。」上曰:「吾高世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甞病,三年,陛下不交睫解衣,師古曰:「睫,目旁毛也。交睫,謂睡寐也。睫音接。」湯藥非陛下口所甞弗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脩之,過曾參遠矣。諸呂用事,大臣顓制,師古曰:「顓與專同。」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鄭氏曰:「大臣亂,乘傳而赴之,故曰不測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孟康曰:「孟賁、夏育,皆古勇士也。」陛下至代邸,西鄉讓天子者三,南鄉讓天子者再。師古曰:「鄉讀曰嚮。」夫許由一讓,師古曰:「許由,古高士也。堯讓天下於由,由不受也。」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衞不謹,故病死。」於是上迺解,盎繇此名重朝廷。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盎常引大體忼慨。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諫盎曰:「君衆辱之,後雖惡君,師古曰:「惡謂譖毀之,言其過惡。」上不復信。」於是上朝東宮,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是上笑,下趙談。談泣下車。
       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盎㩜轡。師古曰:「㩜與擥同。」上曰:「將軍怯邪?」盎言曰:「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師古曰:「言富人之子則自愛也。垂堂,謂坐堂外邊,恐墜墮也。」百金之子不騎衡,如淳曰:「騎,倚也。衡,樓殿邊欄楯也。」師古曰:「騎謂跨之耳,非倚也。」聖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飛,如淳曰:「六馬之疾若飛也。」馳不測山,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奈高廟、太后何?」上乃止。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其在禁中,常同坐。師古曰:「同坐,謂所坐之處高下齊同,無差等也。」及坐,郎署盎引郤慎夫人坐。蘇林曰:「郎署,上林中直衞之署也。」如淳曰:「盎時為中郎將,天子幸署,豫設供帳待之,故得卻慎夫人坐也。」師古曰:「卻謂退而卑之也。坐音材卧反。」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旣以立后,慎夫人迺妾,妾主豈可以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則厚賜之。陛下所以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獨不見『人豕』乎?」張晏曰:「戚夫人也。」於是上迺說,師古曰:「說讀曰悅。」入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
       然盎亦以數直諫,不得乆居中。調為隴西都尉,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遷齊相,徙為吳相。辭行,種謂盎曰:「吳王驕日乆,國多姦,今絲欲刻治,如淳曰:「種稱叔父字曰絲。」彼不上書告君,則利劔刺君矣。南方卑溼,絲能日飲,亡何,說王毋反而已。師古曰:「無何,言更無餘事。」如此幸得脫。」盎用種之計,吳王厚遇盎。
       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上謝。盎還,媿其吏,師古曰:「慚不見禮也。」乃之丞相舍上謁,師古曰:「上謁,若今通名也。」求見丞相。丞相良乆乃見。因跪曰:「願請閒。」師古曰:「欲因間隙,私有所白也。」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則私,吾不受私語。」盎即起說曰:「君為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師古曰:「度,計量也。與猶如也。」丞相曰:「不如。」盎曰:「善,君自謂弗如。夫陳平、絳侯輔翼高帝,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呂,存劉氏;君迺為材官蹶張,遷為隊帥,如淳曰:「隊帥,軍中小官。」師古曰:「帥音所類反。」積功至淮陽守,非有竒計攻城野戰之功。且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者上書疏,未甞不止輦受。其言不可用,置之;言可采,未甞不稱善。何也?欲以致天下賢英士大夫,日聞所不聞,師古曰:「日日得聞異言也。」以益聖。而君自閉箝天下之口,師古曰:「箝,籋也,音其炎反。」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受禍不乆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人,迺不知,將軍幸敎。」引與入坐,為上客。
       盎素不好鼂錯,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坐,錯亦避:兩人未甞同堂語。及孝景即位,鼂錯為御史大夫,使吏案盎受吳王財物,抵辠,詔赦以為庶人。吳楚反聞,師古曰:「聞,聞於天子。」錯謂丞史曰:如淳曰:「百官表御史大夫有兩丞。丞史,丞及史也。」「爰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絕。如淳曰:「事未發之時,治之乃有所絕也。」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如淳曰:「盎大臣,不宜有姦謀。」錯猶與未決。師古曰:「與讀曰豫。」人有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吳所以反,願至前,師古曰:「至天子之前也。」口對狀。嬰入言,上迺召盎。盎入見,竟言吳所以反,獨急斬錯以謝吳,吳可罷。上拜盎為泰常,竇嬰為大將軍。兩人素相善。是時,諸陵長安中賢大夫爭附兩人,車騎隨者日數百乘。
       及鼂錯已誅,盎以泰常使吳。吳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軍中。初,盎為吳相時,從史盜私盎侍兒。文穎曰:「婢也。」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君知女與侍者通」,迺亡去。盎驅自追之,師古曰:「驅馳而追,言疾速。」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盎使吳見守,從史適在守盎校為司馬,師古曰:「為校中之司馬,所領士卒,正當守盎。」迺悉以其裝齎買二石醇醪,師古曰:「裝齎,謂所齎衣物自隨者也。醇者不雜,言其醲也。醪,汁滓合之酒也,音牢。」會天寒,士卒飢渴,飲醉西南陬卒,卒皆卧。師古曰:「陬,隅也。飲音於禁反。陬音子侯反,又音鄒。」司馬夜引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弗信,曰:「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君從史盜侍兒者也。」盎乃驚,謝曰:「公幸有親,文穎曰:「言汝有親老。」吾不足絫公。」師古曰:「絫,古累字也,音力瑞反。」司馬曰:「君弟去,師古曰:「弟,但也。」臣亦且亡,辟吾親,如淳曰:「藏匿吾親,不使遇害也。」晉灼曰:「辟音避。」君何患!」迺以刀決帳,道從醉卒直出。師古曰:「於醉卒之處決帳而開,令通道得亡也。」司馬與分背。師古曰:「一時各去也。」盎解節旄懷之,如淳曰:「不欲令人見。」屐步行七十里,如淳曰:「著屐步行而逃亡。」明,見梁騎,馳去,遂歸報。文穎曰:「梁騎將擊吳楚者也。」師古曰:「遇梁軍之騎,遂因得脫,歸報天子。」
       吳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以盎為楚相。甞上書,不用。盎病免家居,與閭里浮湛,師古曰:「湛讀曰沉。」相隨行鬬雞走狗。雒陽劇孟甞過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服虔曰:「博戲之徒也。」將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博徒,然母死,客送喪車千餘乘,此亦有過人者。且緩急人所有。師古曰:「凡人在生,不能無緩急之事。」夫一旦叩門,不以親為解,張晏曰:「不語云親不聽也。」臣瓚曰:「凡人之於赴難濟厄,多以有父母為解,而孟兼行之。」師古曰:「瓚說是也。解者,若今言分疏矣。」不以在亡為辭,師古曰:「或實在家,而辭云不在。」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文穎曰:「心,季布弟也。」今公陽從數騎,鄧展曰:「陽,外也。」晉灼曰:「陽猶常也。」師古曰:「鄧說是也。」一旦有緩急,寧足恃乎!」遂罵富人,弗與通。諸公聞之,皆多盎。師古曰:「多猶重。」
       盎雖居家,景帝時時使人問籌策。梁王欲求為嗣,盎進說,其後語塞。師古曰:「塞,不行也。」梁王以此怨盎,使人刺盎。刺者至關中,問盎,稱之皆不容口。師古曰:「稱美其德,口不能容也。」迺見盎曰:「臣受梁王金刺君,君長者,不忍刺君。然後刺者十餘曹,如淳曰:「曹,輩也。」備之!」盎心不樂,家多怪,迺之棓生所問占。蘇林曰:「音桮。」文穎曰:「音陪,秦時賢士善術者也。」師古曰:「蘇音文說是。」還,梁刺客後曹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
       鼂錯,潁川人也。晉灼曰:「音厝置之厝。」師古曰:「據申屠嘉傳序云『責通請錯,匪躬之故』,以韻而言,晉音是也。潘岳西征賦乃讀為錯雜之錯,不可依也。」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生所,師古曰:「軹縣之儒生姓張名恢,錯從之受申商法也。」與雒陽宋孟及劉帶同師。以文學為太常掌故。應劭曰:「掌故,六百石吏,主故事。」
       錯為人陗直刻深。師古曰:「陗字與峭同。峭謂峻陿也,音千笑反。」孝文時,天下亡治尚書者,獨聞齊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徵。迺詔太常,使人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書稱說。師古曰:「稱師法而說其義。」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師古曰:「初為舍人,又為門大夫。」遷博士。又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張晏曰:「術數,刑名之書也。」臣瓚曰:「術數謂法制,治國之術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公孫弘云『擅生殺之力,通壅塞之途,權輕重之數,論得失之道,使遠近情偽必見於上,謂之術。』此與錯所言同耳。」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衆,則羣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內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師古曰:「言何用知事。」臣之愚,誠以為不然。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劫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問書說也。師古曰:「說謂所說之義也。」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而不為功。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竒,馭射伎蓺過人絕遠,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為心也。張晏曰:「若伯魚須仲尼敎,乃讀詩書也。」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於是拜錯為太子家令。臣瓚曰:「茂陵中書太子家令秩八百石。」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師古曰:「言其一身所有皆是智筭,若囊橐之盛物也。」
       是時匈奴彊,數寇邊,上發兵以禦之。錯上言兵事,曰:
       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高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𢿛略畜產;師古曰:「𢿛與驅同。」其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寇盜。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師古曰:「益奮厲也。」敗兵之卒,沒世不復。師古曰:「永挫折也。」自高后以來,隴西三困於匈奴矣,民氣破傷,亡有勝意。今茲隴西之吏,賴社稷之神靈,奉陛下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師古曰:「輯與集同。底與砥同。」起破傷之民以當乘勝之匈奴,用少擊衆,殺一王敗其衆,而法曰大有利。非隴西之民有勇怯,迺將吏之制巧拙異也。故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師古曰:「繇讀與由同。」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
       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師古曰:「合刃,謂交兵。」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師古曰:「漸讀曰瀸,謂浸也,音子廉反。」山林積石,經川丘阜,師古曰:「經川,常流之水也。大陸曰阜。」屮木所在,師古曰:「屮,古草字。」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師古曰:「曼衍,猶聯延也。屬,續也。衍音弋戰反。屬音之欲反。」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遠,師古曰:「遠,離也。」川谷居閒,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屮,可前可後,此長戟之地也,劔楯三不當一。萑葦竹蕭,師古曰:「萑,薍也。葦,葭也。蕭,蒿也。萑音完。」木蒙蘢,支葉茂接,師古曰:「蒙蘢,覆蔽之貌也。蘢音來東反。」此矛鋋之地也,師古曰:「鋋,鐵把短矛也,音上延反。」長戟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阸相薄,此劔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師古曰:「集,齊也。」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指相失,師古曰:「金,金鉦也。鼓所以進衆,金所以止衆也。」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應劭曰:「袒裼,肉袒也。」師古曰:「裼音錫。」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師古曰:「鏃,矢鋒也,音子木反。」此將不省兵之禍也,師古曰:「省,視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埶,險易異備。師古曰:「易,平也,音弋豉反。」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師古曰:「彼我力均,不能相勝,則須連結外援共制之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師古曰:「不煩華夏之兵,使其同類自相攻擊也。」今匈奴地形技蓺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師古曰:「與猶如。」險道傾庂,師古曰:「庂,古側字。」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師古曰:「罷讀曰疲。」飢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師古曰:「易亦平也。突騎,言其驍銳可用衝突敵人也。」則匈奴之衆易橈亂也;師古曰:「撓,攪也,音火高反,其字從手。一曰,橈,曲也,弱也,音女敎反,其字從木。」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師古曰:「疏亦闊遠也。」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師古曰:「五人為伍,二伍為什。」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蘇林曰:「騶音馬驟之驟。」如淳曰:「騶,矢也。處平易之地可以矢相射也。」臣瓚曰:「材官,騎射之官也。射者騶發,其用矢者同中一的,言其工妙也。」師古曰:「騶謂矢之善者也。春秋左氏傳作菆字,其音同耳。材官,有材力者。騶發,發騶矢以射也。手工矢善,故中則同的。的謂所射之準臬也。蘇音失之矣。臬音牛列反,即謂橛也。」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孟康曰:「革笥,以皮作如鎧者被之。木薦,以木板作如楯。一曰,革笥若楯,木薦之以當人心也。」師古曰:「一說非也。笥音息嗣反。」下馬地鬬,劔戟相接,去就相薄,師古曰:「薄,迫也。」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師古曰:「給謂相連及。」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衆,以誅數萬之匈奴,衆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
       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卬之間耳。師古曰:「言不知其術,則雖大必小,雖強必弱也。俛亦俯字。卬讀曰仰。」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服虔曰:「蹉跌不可復起也。」師古曰:「跌,足失據也。跌音徒結反。」則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衆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師古曰:「輯與集同也。」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當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衆,張晏曰:「衡音橫。」師古曰:「衡即橫耳,無勞借音。」此萬全之術也。
       傳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唯陛下財擇。師古曰:「財與裁同也。」
       文帝嘉之,乃賜錯璽書寵荅焉,曰:「皇帝問太子家令:上書言兵體三章,聞之。李竒曰:「三者,得地形,卒服習,器用利。」書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今則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國之大患,故在於此。使夫不明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
       錯復言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當世急務二事,曰:
       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師古曰:「貉音莫客反。」南攻楊粵,張晏曰:「楊州之南越也。」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衞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埶,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文穎曰:「土地寒故也。」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師古曰:「密理,謂其肌肉也。毳,細毛也。」其性能寒。師古曰:「能讀曰耐。此下能暑亦同。」楊粵之地少陰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服虔曰:「僨,仆也。」如淳曰:「僨音奮。」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讁發之,名曰「讁戍」。先發吏有讁及贅壻、賈人,後以甞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甞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孟康曰:「秦時復除者居閭之左,後發役不供,復役之也。或云直先發取其左也。」師古曰:「閭,里門也。居閭之左者,一切皆發之,非謂復除也。解在食貨志。」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師古曰:「北謂敗退。」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家室,故能使其衆蒙矢石,赴湯火,師古曰:「蒙,冒犯也。」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筭之復,師古曰:「復,復除也,音方目反。」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師古曰:「猛火曰烈,取以喻耳。」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師古曰:「倡讀曰唱。」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師古曰:「著音直略反。」其埶易以擾亂邊竟。師古曰:「竟讀曰境。」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壄,師古曰:「壄,古野字。」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也。師古曰:「畝,古畝字也。南畝,耕種之處也。」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纔至,李竒曰:「纔音裁。」師古曰:「纔,淺也,猶言僅至也。他皆類此。」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
       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師古曰:「更謂易代也,音庚,又讀如本字。」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荅,服虔曰:「藺石,可投人石也。」蘇林曰:「渠荅,鐵疾藜也。」如淳曰:「藺石,城上雷石也。墨子曰:『城上二步一渠,立程長三尺,冠長十尺,臂長六尺;二步一荅,廣九尺,袤十二尺。』」師古曰:「藺石,如說是也。渠荅,蘇說是也。雷音來內反。」復為一城其內,城閒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師古曰:「調謂筭度之也。緫計城邑之中令有千家以上也。調音徒釣反。」為中周虎落。鄭氏曰:「虎落者,外蕃也,若今時竹虎也。」蘇林曰:「作虎落於塞要下,以沙布其表,旦視其跡,以知匈奴來入,一名天田。」師古曰:「蘇說非也。虎落者,以竹篾相連遮落之也。」先為室屋,具田器,迺募辠人及免徒復作令居之;張晏曰:「募民有罪自首,除罪定輸作者也,復作如徒也。」臣瓚曰:「募有罪者及罪人遇赦復作竟其日月者,今皆除其罰,令居之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復音扶目反。」不足,募以丁奴婢贖辠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迺募民之欲往者。皆賜高爵,復其家。師古曰:「復音方目反。」予冬夏衣,廩食,能自給而止。師古曰:「初徙之時,縣官且廩給其衣食,於後能自供贍乃止也。」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孟康曰:「食貨志所謂樂卿者也,朝位從卿而無職也。」師古曰:「孟說非也。樂卿武帝所置耳,錯之上書未得豫言之也。然二十等爵內無有卿名,蓋謂其等級同列卿者也。」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予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乆安其處。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乆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孟康曰:「謂胡人入為寇,驅收中國,能奪得之者,以半與之。」師古曰:「孟說非也。言胡人入為寇,驅略漢人及畜產,而它人能止得其所驅者,令其本主以半賞之。」縣官為贖其民。張晏曰:「得漢人,官為贖也。」師古曰:「此承上句之言,謂官為備價贖之耳。張說非也。」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師古曰:「言非以此事欲立德義於主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埶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如淳曰:「東方諸郡民不習戰鬬當戍邊者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師古曰:「言發怨恨之人使行戍役也。」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錯復言: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如淳曰:「將,送也。或曰,將,資也。」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師古曰:「稱,副也。」存卹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師古曰:「輯與集同。」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師古曰:「所以充實寬廣空虛之地。」相其陰陽之和,甞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屮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戶之閉,張晏曰:「二內,二房也。」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師古曰:「之,往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脩祭祀,男女有昏,師古曰:「昏謂婚姻配合也。」生死相卹,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張晏曰:「畜長,六畜也。」師古曰:「種樹謂桑果之屬。長音竹兩反。」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服虔曰:「假音假借之假。五百,帥名也。」師古曰:「假,大也,音工雅反。」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師古曰:「有保護之能者也。今流俗書本護字作讓,妄改之耳。」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敎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師古曰:「各守其業也。」幼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師古曰:「還讀曰旋。旋踵,回旋其足也。」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粮,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師古曰:「意,疑之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師古曰:「創,懲艾也,音初亮反。」欲立威者,始於折膠,蘇林曰:「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軍。」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師古曰:「使之得勝,逞志氣而去。」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
       後詔有司舉賢良文學士,錯在選中。上親策詔之,曰: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賢士,施及方外,師古曰:「施,延也,音弋豉反。」四極之內,舟車所至,人迹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師古曰:「意所不及者,取其言以自輔也。」近者獻其明,遠者通厥聦,比善戮力,以翼天子。師古曰:「比,和也。翼,助也。比音頻寐反。」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長楙。師古曰:「楙,美也。」高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師古曰:「從音子容反。亂從,謂禍亂之蹤跡也。一曰,亂謂作亂者,從謂合從者,若六國時為從者也。今書本從下或有順字,或有治字,皆非也,後人妄加之也。」並建豪英,以為官師,師古曰:「師,長也,各為一官之長也。字或作帥,音所類反。」為諫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賴天之靈,宗廟之福,方內以安,澤及四夷。今朕獲執天下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旣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聞也。故詔有司、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師古曰:「主郡吏,謂郡守也。」各帥其志,以選賢良明於國家之大體,通於人事之終始,及能直言極諫者,各有人數,將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當此三道,張晏曰:「三道,國體、人事、直言也。」師古曰:「二三大夫,緫謂當時受策者,非止錯一人焉。」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親諭朕志。師古曰:「諭,告也。」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師古曰:「永猶深也。惟,思也。」四者之闕,悉陳其志,毋有所隱。上以薦先帝之宗廟,下以興愚民之休利,著之于篇,師古曰:「休,美也。篇謂簡也。」朕親覽焉,觀大夫所以佐朕,至與不至。書之,周之密之,重之閉之。師古曰:「重音直龍反。」興自朕躬,師古曰:「言朕自發視之。」大夫其正論,毋枉執事。張晏曰:「毋為有司枉橈也。」烏虖,戒之!師古曰:「虖讀曰呼。」二三大夫其帥志毋怠!
       錯對曰:
       平陽侯臣窋、孟康曰:「曹窋,參子也。」汝陰侯臣竈、如淳曰:「夏侯嬰子也。」潁陰侯臣何、文穎曰:「灌嬰子。」廷尉臣宜昌、隴西太守臣昆邪服虔曰:「公孫昆邪也。」師古曰:「昆讀曰混,音下昆反。」所選賢良太子家令臣錯師古曰:「詔列侯九卿及郡守舉賢良,故錯為窋等所舉。」昧死再拜言:臣竊聞古之賢主莫不求賢以為輔翼,故黃帝得力牧而為五帝先,服虔曰:「力牧,黃帝之佐也。」大禹得咎繇而為三王祖,齊桓得筦子而為五伯長。師古曰:「筦字與管同。伯讀曰霸。」今陛下講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臣瓚曰:「講謂講議也。」退託於不明,以求賢良,師古曰:「自託不明,是謙退。」讓之至也。臣竊觀上世之傳,師古曰:「謂史傳。」若高皇帝之建功業,陛下之德厚而得賢佐,皆有司之所覽,刻於玉版,藏於金匱,歷之春秋,紀之後世,為帝者祖宗,與天地相終。今臣窋等迺以臣錯充賦,如淳曰:「猶言備數也。」臣瓚曰:「充賦,此錯之謙也,云如賦調也。」甚不稱明詔求賢之意。臣錯屮茅臣,亡識知,昧死上愚對,曰:
       詔策曰「明於國家大體」,愚臣竊以古之五帝明之。臣聞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師古曰:「親理萬機之務。」處于法宮之中,明堂之上;如淳曰:「法宮,路寢正殿也。」動靜上配天,下順地,中得人。故衆生之類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載也;師古曰:「有根著地者皆載之也。著音直略反。」燭以光明,亡偏異也;師古曰:「燭,照也。」德上及飛鳥,下至水蟲草木諸產,皆被其澤。師古曰:「被音皮義反。」然後陰陽調,四時節,日月光,風雨時,膏露降,師古曰:「甘露凝如膏。」五穀孰,祅孽滅,賊氣息,民不疾疫,河出圖,洛出書,神龍至,鳳鳥翔,德澤滿天下,靈光施四海。此謂配天地,治國大體之功也。
       詔策曰「通於人事終始」,愚臣竊以古之三王明之。臣聞三王臣主俱賢,故合謀相輔,計安天下,莫不本於人情。人情莫不欲壽,三王生而不傷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也。其為法令也,合於人情而後行之;其動衆使民也,本於人事然後為之。取人以己,內恕及人。師古曰:「以己之心揆之於人也。」情之所惡,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樂其政,歸其德,望之若父母,從之若流水;百姓和親,國家安寧,名位不失,施及後世。師古曰:「施,延也,音弋豉反。」此明於人情終始之功也。
       詔策曰「直言極諫」,愚臣竊以五伯之臣明之。師古曰:「伯讀曰霸。」臣聞五伯不及其臣,故屬之以國,任之以事。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五伯之佐之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誣,師古曰:「各察己之材用,不敢踰越而誣上。」奉法令不容私,盡心力不敢矜,師古曰:「矜謂自伐也。」遭患難不避死,見賢不居其上,受祿不過其量,不以亡能居尊顯之位。自行若此,可謂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傷衆而為之機陷也,孟康曰:「機,發也。陷,穽也。」以之興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亂也。其行賞也,非虛取民財妄予人也,以勸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賞厚,功少者賞薄。如此,斂民財以顧其功,師古曰:「顧,讎也,若今言雇賃也。」而民不恨者,知與而安己也。其行罰也,非以忿怒妄誅而從暴心也,師古曰:「從讀曰縱。」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國者也。故辠大者罰重,辠小者罰輕。如此,民雖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罰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謂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請而更之,不以傷民;師古曰:「更,改也。」主行之暴者,逆而復之,不以傷國。師古曰:「謂逆主意而反還之,不令施行,致傷國也。復音扶目反。」救主之失,補主之過,揚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內亡邪辟之行,外亡騫汚之名。師古曰:「辟讀曰僻。騫,損也。汙,辱也。」事君若此,可謂直言極諫之士矣。此五伯之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諸侯,功業甚美,名聲章明。舉天下之賢主,五伯與焉,師古曰:「與讀曰豫。」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極諫補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衆,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埶,萬萬於五伯,而賜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識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
       詔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愚臣竊以秦事明之。臣聞秦始并天下之時,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師古曰:「臣亦不及三王之佐。」然功力不遟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財用足,民利戰。其所與並者六國,六國者,臣主皆不肖,謀不輯,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民不用,故當此之時,秦最富彊。夫國富彊而鄰國亂者,帝王之資也,故秦能兼六國,立為天子。當此之時,三王之功不能進焉。師古曰:「進,前也,言不在秦之前也。」及其末塗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讒賊;宮室過度,耆慾亡極,師古曰:「耆讀曰嗜。」民力罷盡,師古曰:「罷讀曰疲。」賦斂不節;矜奮自賢,群臣恐諛,張晏曰:「恐機發陷禍而為諂諛以求自全也。」師古曰:「此說非也。直為恐懼而為諂諛也。恐音丘勇反。」驕溢縱恣,不顧患禍;妄賞以隨喜意,妄誅以快怒心,法令煩憯,師古曰:「憯,痛也。言痛害於下。憯音千感反。」刑罰暴酷,輕絕人命,身自射殺;天下寒心,莫安其處。姦邪之吏,乘其亂法,以成其威,獄官主斷,生殺自恣。上下瓦解,各自為制。秦始亂之時,吏之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節,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塗,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親疏皆危,外內咸怨,離散逋逃,人有走心。陳勝先倡,師古曰:「倡讀曰唱。」天下大潰,絕祀亡世,為異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寧之禍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萬民,如淳曰:「覆,蔭也。露,膏澤也。」絕秦之迹,除其亂法;躬親本事,廢去淫末;除苛解嬈,文穎曰:「嬈,煩繞也。」師古曰:「音如紹反。」寬大愛人;肉刑不用,辠人亡帑;師古曰:「謂除收帑相坐律。亡讀曰無。帑讀曰孥。」非謗不治,鑄錢者除;張晏曰:「除鑄錢之律,聽民得自鑄也。」師古曰:「非讀曰誹。」通關去塞,張晏曰:「文帝十二年,除關不用傳。」不孽諸侯;應劭曰:「接之以禮,不以庶孽畜之。」如淳曰:「孽,疑也。去關禁,明無疑於諸侯。」師古曰:「應說是。」賔禮長老,愛卹少孤;辠人有期,張晏曰:「早決之也。」晉灼曰:「刑法志云『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滿其年,免為庶人也。」師古曰:「晉說是也。」後宮出嫁;尊賜孝悌,農民不租;張晏曰:「足用則除租也。」明詔軍師,愛士大夫;求進方正,廢退姦邪;除去陰刑,張晏曰:「宮刑也。」害民者誅;憂勞百姓,列侯就都;師古曰:「各就其國也。」親耕節用,視民不奢。師古曰:「視讀曰示。」所為天下興利除害,變法易故,以安海內者,大功數十,皆上世之所難及,陛下行之,道純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詔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當之。
       詔策曰「悉陳其志,毋有所隱」,愚臣竊以五帝之賢臣明之。臣聞五帝其臣莫能及,則自親之;三王臣主俱賢,則共憂之;五伯不及其臣,則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遺,而賢聖不廢也,師古曰:「遺,棄也。不棄神明之德,不廢聖賢之名。」故各當其世而立功德焉。傳曰「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待,師古曰:「言各當其時務立功也。」能明其世者謂之天子」,此之謂也。竊聞戰不勝者易其地,民貧窮者變其業。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資財不下五帝,師古曰:「資,質也,謂天子之財質。」臨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盜賊不衰,邊竟未安,師古曰:「竟讀曰境。」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親,而待羣臣也。今執事之臣皆天下之選已,師古曰:「已,語終之辭。」然莫能望陛下清光,晉灼曰:「今之臣不能望見陛下之光景所及。」譬之猶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親,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竊恐神明之遺也。師古曰:「言天子虛棄神明之德。」日損一日,歲亡一歲,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於天下,師古曰:「究,竟也。」以傳萬世,愚臣不自度量,竊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屮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財擇。
       時賈誼已死,對策者百餘人,唯錯為高第,繇是遷中大夫。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錯又言宜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孝文雖不盡聽,然竒其材。當是時,太子善錯計策,爰盎諸大功臣多不好錯。
       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錯數請閒言事,輒聽,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傷。內史府居太上廟堧中,師古曰:「堧者,內垣之外游地也,音人緣反。」門東出,不便,錯迺穿門南出,鑿廟堧垣。丞相大怒,欲因此過為奏請誅錯。錯聞之,即請閒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錯擅鑿廟垣為門,請下廷尉誅。上曰:「此非廟垣,迺堧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謝。師古曰:「以所奏不當天子意,故謝。」罷朝,因怒謂長史曰:「吾當先斬以聞,迺先請,固誤。」丞相遂發病死。錯以此愈貴。
       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支郡。師古曰:「支郡,在國之四邊者也。」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雜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繇此與錯有隙。師古曰:「繇讀與由同。」錯所更令三十章,師古曰:「更,改也。」諸侯讙譁。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如淳曰:「錯為御史大夫,位三公也。」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讓多怨,公何為也!」師古曰:「讓,責也。」錯曰:「固也。師古曰:「言固當如此。」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而鼂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
       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會竇嬰言爰盎,詔召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師古曰:「調謂計發之也,音徒釣反。」上問盎曰:「君甞為吳相,知吳臣田祿伯為人虖?今吳楚反,於公意何如?」對曰:「不足憂也,今破矣。」上曰:「吳王即山鑄錢,師古曰:「即,就也。」煑海為鹽,誘天下豪桀,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發虖?何以言其無能為也?」盎對曰:「吳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桀而誘之!誠令吳得豪桀,亦且輔而為誼,不反矣。吳所誘,皆亡賴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相誘以亂。」錯曰:「盎策之善。」上問曰:「計安出?」盎對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迺屏錯。錯趨避東箱,甚恨。上卒問盎,師古曰:「卒,竟也。」對曰:「吳楚相遺書,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師古曰:「分音扶問反。」今賊臣鼂錯擅適諸侯,師古曰:「適讀曰謫。」削奪之地,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於是上默然,良乆曰:「顧誠何如,師古曰:「顧,念也。誠,實也。」吾不愛一人謝天下。」盎曰:「愚計出此,唯上孰計之。」迺拜盎為泰常,密裝治行。
       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𢿛師古曰:「張𢿛也,音區。」劾奏錯曰:「吳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今御史大夫錯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羣臣,不可信,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錯居守。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鄧展曰:「徐、僮,臨淮二縣也。」錯不稱陛下德信,欲疏羣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亡臣子禮,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巿。臣請論如法。」制曰:「可。」錯殊不知。迺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巿。師古曰:「誑云乘車案行巿中也。行音下更反。」錯衣朝衣斬東巿。師古曰:「朝衣,朝服也。」
       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如淳曰:「道路從吳軍所來也。」師古曰:「道軍所來,即是從軍所來耳,無煩更說道路也。」聞鼂錯死,吳楚罷不?」鄧公曰:「吳為反數十歲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不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復言矣。」師古曰:「拑音其炎反。」上曰:「何哉?」鄧公曰:「夫鼂錯患諸侯彊大不可制,故請削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師古曰:「卒,竟也。」內杜忠臣之口,師古曰:「杜,塞也。」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是景帝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迺拜鄧公為城陽中尉。
       鄧公,成固人也,師古曰:「漢中之縣。」多竒計。建元年中,上招賢良,公卿言鄧先。師古曰:「鄧先,猶云鄧先生也。一曰,先者其名也。」鄧先時免,起家為九卿。一年,復謝病免歸。其子章,以脩黃老言顯諸公閒。
       贊曰:爰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張晏曰:「因宜附著合會之。」仁心為質,引義忼慨。遭孝文初立,資適逢世。張晏曰:「資,財也,適值其世,得騁其才。」時已變易,張晏曰:「謂景帝。」及吳壹說,果於用辯,師古曰:「謂殺鼂錯也。」身亦不遂。鼂錯銳於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其父睹之,經於溝瀆,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人莫之知。』故贊引之云。」亡益救敗,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張晏曰:「趙奢卒,趙使趙括為將,其母言之趙王曰:『願王易括。』王不許。母要王:『括有罪,願不坐。』王許之。後括果敗於長平,以母前約故,卒得不坐。」悲夫!錯雖不終,世哀其忠。故論其施行之語著于篇。

本书目录

卷一上 高帝紀第一上
卷一下 高帝紀第一下
卷二 惠帝紀第二
卷三 高后紀第三
卷四 文帝紀第四
卷五 景帝紀第五
卷六 武帝紀第六
卷七 昭帝紀第七
卷八 宣帝紀第八
卷九 元帝紀第九
卷十 成帝紀第十
卷十一 哀帝紀第十一
卷十二 平帝紀第十二
卷十三 異姓諸侯王表第一
卷十四 諸侯王表第二
卷十五上 王子侯表第三上
卷十五下 王子侯表第三下
卷十六 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第四
卷十七 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卷十八 外戚恩澤侯表第六
卷十九上 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卷十九下 百官公卿表第七下
卷二十 古今人表第八
卷二十一上 律歷志第一上
卷二十一下 律歷志第一下
卷二十二 禮樂志第二
卷二十三 刑法志第三
卷二十四上 食貨志第四上
卷二十四下 食貨志第四下
卷二十五上 郊祀志第五上
卷二十五下 郊祀志第五下
卷二十六 天文志第六
卷二十七上 五行志第七上
卷二十七中之上 五行志第七中之上
卷二十七中之下 五行志第七中之下
卷二十七下之上 五行志第七下之上
卷二十七下之下 五行志第七下之下
卷二十八上 地理志第八上
卷二十八下 地理志第八下
卷二十九 溝洫志第九
卷三十 藝文志第十
卷三十一 陳勝項籍列傳第一
卷三十二 張耳陳餘列傳第二
卷三十三 魏豹田儋韓王信傳第三
卷三十四 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卷三十五 荊燕吳傳第五
卷三十六 楚元王傳第六
卷三十七 季布欒布田叔傳第七
卷三十八 高五王傳第八
卷三十九 蕭何曹參傳第九
卷四十 張陳王周傳第十
卷四十一 樊酈滕灌傅靳周傳第十一
卷四十二 張周趙任申屠傳第十二
卷四十三 酈陸朱劉叔孫傳第十三
卷四十四 淮南衡山濟北王傳第十四
卷四十五 蒯伍江息夫傳第十五
卷四十六 萬石衞直周張傳第十六
卷四十七 文三王傳第十七
卷四十八 賈誼傳第十八
卷四十九 爰盎鼂錯傳第十九
卷五十 張馮汲鄭傳第二十
卷五十一 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一
卷五十二 竇田灌韓傳第二十二
卷五十三 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
卷五十四 李廣蘇建傳第二十四
卷五十五 衞青霍去病傳第二十五
卷五十六 董仲舒傳第二十六
卷五十七上 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上
卷五十七上 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上
卷五十七下 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下
卷五十八 公孫弘卜式兒寬傳第二十八
卷五十九 張湯傳第二十九
卷六十 杜周傳第三十
卷六十一 張騫李廣利傳第三十一
卷六十二 司馬遷傳第三十二
卷六十三 武五子傳第三十三
卷六十四上 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上
卷六十四下 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下
卷六十五 東方朔傳第三十五
卷六十六 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第三十六
卷六十七 楊胡朱梅云傳第三十七
卷六十八 霍光金日磾傳第三十八
卷六十九 趙充國辛慶忌傳第三十九
卷七十 傅常鄭甘陳段傳第四十
卷七十一 雋疏于薛平彭傳第四十一
卷七十二 王貢兩龔鮑傳第四十二
卷七十三 韋賢傳第四十三
卷七十四 魏相丙吉傳第四十四
卷七十五 眭兩夏侯京翼李傳第四十五
卷七十六 趙尹韓張兩王傳第四十六
卷七十七 蓋諸葛劉鄭孫毋將何傳第四十七
卷七十八 蕭望之傳第四十八
卷七十九 馮奉世傳第四十九
卷八十 宣元六王傳第五十
卷八十一 匡張孔馬傳第五十一
卷八十二 王商史丹傅喜傳第五十二
卷八十三 薛宣朱博傳第五十三
卷八十四 翟方進傳第五十四
卷八十五 谷永杜鄴傳第五十五
卷八十六 何武王嘉師丹傳第五十六
卷八十七上 揚雄傳第五十七上
卷八十七下 揚雄傳第五十七下
卷八十八 儒林傳第五十八
卷八十九 循吏傳第五十九
卷九十 酷吏傳第六十
卷九十一 貨殖傳第六十一
卷九十二 游俠傳第六十二
卷九十三 佞幸傳第六十三
卷九十四上 匈奴傳第六十四上
卷九十四下 匈奴傳第六十四下
卷九十五 西南夷兩粵朝鮮傳第六十五
卷九十六上 西域傳第六十六上
卷九十六下 西域傳第六十六下
卷九十七上 外戚傳第六十七上
卷九十七下 外戚傳第六十七下
卷九十八 元后傳第六十八
卷九十九上 王莽傳第六十九上
卷九十九中 王莽傳第六十九中
卷九十九下 王莽傳第六十九下
卷一百上 敘傳第七十上
卷一百下 敘傳第七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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