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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書(繁體版)
卷六十一 列傳第五十一
作者:南朝宋 · 范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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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雄 周舉子勰 黃瓊孫琬
       左雄字伯豪,南陽涅陽人也。安帝時,舉孝廉,稍遷兾州刺史。州部多豪族,好請託,雄常閉門不與交通。奏案貪猾二千石,無所回忌。
       永建初,公車徵拜議郎。時順帝新立,大臣懈怠,朝多闕政,雄數言事,其辭深切。尚書僕射虞詡以雄有忠公節,上疏薦之曰:「臣見方今公卿以下,類多拱默,以樹恩為賢,盡節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為,容容多後福。』容容猶和同也。言不可獨為白玉之清絜,當與衆人和同。伏見議郎左雄,數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難戹,以為警戒,實有王臣蹇蹇之節,周公謨成王之風。 謨,謀也。即尚書立政、無逸篇之類也。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書,再遷尚書令。上疏陳事曰:
       臣聞柔遠和邇,莫大寧人,寧人之務,莫重用賢,用賢之道,必存考黜。是以皐陶對禹,貴在知人。「安人則惠,黎民懷之。」尚書皐陶謨之詞也。惠,愛也。黎,衆也。分伯建侯,代位親民,民用和穆,禮讓以興。故詩云:「有渰淒淒,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詩小雅也。渰,陰雲也。淒淒,雲興貌。祁,徐也。言陰陽和,風雨時,先雨公田,乃及私田。及幽、厲昏亂,不自為政,詩小雅刺幽王曰:「不自為政,卒勞百姓。」襃豔用權,七子黨進,賢愚錯緒,深谷為陵。故其詩云:「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又曰:「哀今之人,胡為虺蜴?」言人畏吏如虺蜴也。襃豔謂襃姒也。豔,色美也。七子皆襃姒之親黨,謂皇甫為卿士,仲允為膳夫,家伯為宰,番為司徒,蹶為趣馬,棸子為內史,楀為師氏也。厲王淫於色,七子皆用,言妻黨盛也。四國,四方之國也。虺蜴之性,見人則走,哀今之人皆如是,傷時政事。見詩小雅。番音方元反。棸音側流反。楀音記禹反。宗周旣滅,六國并秦,阬儒泯典,剗革五等,剗,削也。五等謂諸侯。更立郡縣,縣設令長,郡置守尉,什伍相司,封豕其民。史記,商鞅為秦定變法之令,令人什伍而相牧司,犯禁相連坐,不告姦者腰斬。楊雄長楊賦曰「秦窫窳其士,封豕其人」也。大漢受命,雖未復古,然克慎庶官,蠲苛救敝,恱以濟難,撫而循之。至於文、景,天下康乂。誠由玄靖寬柔,克慎官人故也。降及宣帝,興於庂陋,綜覈名實,知時所病,刺史守相輒親引見,考察言行,信賞必罰。帝乃歎曰:「民所以安而無怨者,政平吏良也。與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為吏數變易,則下不安業;乆於其事,則民服敎化。其有政理者,輒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內侯,公卿缺則以次用之。是以吏稱其職,人安其業。漢世良吏,於茲為盛,故能降來儀之瑞,建中興之功。宣帝時鳳皇五至,因以紀年。
       漢初至今,三百餘載,俗浸彫敝,巧偽滋萌,下飾其詐,上肆其殘。典城百里,轉動無常,各懷一切,莫慮長乆。謂殺害不辜為威風,聚斂整辨為賢能,以理己安民為劣弱,以奉法循理為不化。髡鉗之戮生於睚眥;覆尸之禍成於喜怒。視民如寇讎,稅之如犲虎。國語曰:「鬬丹廷見令尹子常,與之語,問畜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吾見令尹如餓獸豺虎焉,殆必亡者也。』」監司項背相望,項背相望謂前後相顧也。背音輩。與同疾疢,見非不舉,聞惡不察,觀政於亭傳,責成於朞月,朞,匝也。謂一歲。言善不稱德,論功不據實,虛誕者獲譽,拘檢者離毀。離,遭也。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因罪潛遁,以求高尚之名也。論語曰:「色斯舉矣。」言觀前人之顏色也。州宰不覆,競共辟召,踊躍升騰,超等踰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會赦行賂,復見洗滌。朱紫同色,清濁不分。故使姦猾枉濫,輕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動百數。鄉官部吏職斯祿薄,斯,賤也。車馬衣服一出於民,廉者取足,貪者充家,特選橫調,調,徵也。紛紛不絕,送迎煩費,損政傷民。和氣未洽,灾眚不消,咎皆在此。今之墨綬,猶古之諸侯,墨綬謂令長,即古子男之國也。拜爵王庭,輿服有庸,庸,常也。而齊於匹豎,叛命避負,非所以崇憲明理,惠育元元也。臣愚以為守相長吏惠和有顯効者,可就增秩,勿使移徙,非父母喪不得去官。其不從法禁,不式王命,式,用也。錮之終身,雖會赦令,不得齒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邊郡,以懲其後。鄉部親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從政者,任,堪也,音人林反。寬其負筭,負,欠也。筭,口錢也。儒生未有品秩,故寬之。增其秩祿,吏職滿歲,宰府州郡乃得辟舉。如此,威福之路塞,虛偽之端絕,送迎之役損,賦斂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寧其所。追配文、宣中興之軌,文帝、宣帝也。文帝遭呂氏難,故亦云中興。流光垂祚,永世不刊。
       帝感其言,申下有司,考其真偽,詳所施行。雄之所言,皆明達政體,而宦豎擅權,終不能用。自是選代交互,令長月易,迎新送舊,勞擾無已,或官寺空曠,無人案事,每選部劇,乃至逃亡。
       永建三年,京師、漢陽地皆震裂,水泉涌出。四年,司、兾復有大水。雄推較灾異,以為下人有逆上之徵,天鏡經曰:「大水自平地出,破山殺人,其國有兵。」又上疏言:「宜密為備,以俟不虞。」尋而青、兾、楊州盜賊連發,數年之閒,海內擾亂。其後天下大赦,賊雖頗解,而官猶無備,流叛之餘,數月復起。雄與僕射郭虔共上疏,以為「寇賊連年,死亡太半,一人犯法,舉宗羣亡。宜及其尚微,開令改悔。若告黨與者,聽除其罪;能誅斬者,明加其賞」。書奏,並不省。
       又上言:「宜崇經術,繕脩太學。」帝從之。陽嘉元年,太學新成,詔試明經者補弟子,增甲乙之科,員各十人。除京師及郡國耆儒年六十以上為郎、舍人、諸王國郎者百三十八人。
       雄又上言:「郡國孝廉,古之貢士,出則宰民,宣恊風敎。若其面牆,則無所施用。孔子曰『四十不惑』,禮稱『強仕』。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儒有一家之學,故稱家法。文吏課牋奏,副之端門,練其虛實,以觀異能,以美風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異行,自可不拘年齒。」帝從之,於是班下郡國。明年,有廣陵孝廉徐淑,謝承書曰「淑字伯進,廣陵海西人也。寬裕博雅,好學樂道。隨父慎在京師,鑽孟氏易、春秋、公羊、禮記、周官。善誦太公六韜,交接英雄,常有壯志。舉茂才,除勃海脩令,遷琅邪都尉」也。年未及舉,臺郎疑而詰之。對曰:「詔書曰『有如顏回、子竒,不拘年齒』,解見順帝紀。是故本郡以臣充選。」郎不能屈。雄詰之曰:「昔顏回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邪?」淑無以對,乃譴却郡。於是濟陰太守胡廣等十餘人皆坐謬舉免黜,唯汝南陳蕃、潁川李膺、下邳陳球等三十餘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慄,莫敢輕舉。迄于永嘉,察選清平,多得其人。
       雄又奏徵海內名儒為博士,使公卿子弟為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祿。及汝南謝廉,河南趙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經,雄並奏拜童子郎。於是負書來學,雲集京師。
       初,帝廢為濟陰王,乳母宋娥與黃門孫程等共議立帝,帝後以娥前有謀,遂封為山陽君,邑五千戶。又封大將軍梁商子兾襄邑侯。雄上封事曰:「夫裂土封侯,王制所重。高皇帝約,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孝安皇帝封江京、王聖等,遂致地震之異。永建二年,封陰謀之功,又有日食之變。數術之士,咸歸咎於封爵。今青州飢虛,盜賊未息,民有乏絕,上求稟貸。陛下乾乾勞思,以濟民為務。宜循古法,寧靜無為,以求天意,以消灾異。誠不宜追錄小恩,虧失大典。」帝不聽。雄復諫曰:「臣聞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惡讒諛,然而歷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讒諛蒙倖者,蓋聽忠難,從諛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惡;貴寵,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時俗為忠者少,而習諛者多。故令人主數聞其美,稀知其過,迷而不悟,至於危亡。臣伏見詔書顧念阿母舊德宿恩,欲特加顯賞。案尚書故事,無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時阿母王聖為野王君。聖造生讒賊廢立之禍,生為天下所咀嚼,死為海內所歡快。桀、紂貴為天子,而庸僕羞與為比者,以其無義也。夷、齊賤為匹夫,而王侯爭與為伍者,以其有德也。今阿母躬蹈約儉,以身率下,羣僚蒸庶,莫不向風,而與王聖並同爵號,懼違本操,失其常願。臣愚以為凡人之心,理不相遠,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懲王聖傾覆之禍,民萌之命,危於累卵,常懼時世復有此類。怵惕之念,未離於心;恐懼之言,未絕乎口。乞如前議,歲以千萬給奉阿母,內足以盡恩愛之歡,外可不為吏民所怪。梁兾之封,事非機急,宜過灾戹之運,然後平議可否。」會復有地震、緱氏山崩之異,雄復上疏諫曰:「先帝封野王君,漢陽地震,今封山陽君而京城復震,專政在陰,其灾尤大。臣前後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財,不可以官,宜還阿母之封,以塞灾異。今兾已高讓,山陽君亦宜崇其本節。」雄言數切至,娥亦畏懼辭讓,而帝戀戀不能已,卒封之。後阿母遂以交遘失爵。
       是時大司農劉據以職事被譴,召詣尚書,傳呼促步,又加以捶撲。雄上言:「九卿位亞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節,動有庠序之儀。禮記曰:「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大夫佩水蒼玉而緇組綬。」孝明皇帝始有撲罰,皆非古典。」帝從而改之,其後九卿無復捶撲者。自雄掌納言,多所匡肅,每有章表奏議,臺閣以為故事。遷司隷校尉。
       初,雄薦周舉為尚書,舉旣稱職,議者咸稱焉。及在司隷,又舉故兾州刺史馮直以為將帥,而直甞坐臧受罪,舉以此劾奏雄。雄恱曰:「吾甞事馮直之父而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乃是韓厥之舉也。」由是天下服焉。韓厥,韓獻子也。國語曰:「趙宣子舉獻子於靈公,以為司馬。河曲之役,宣子使人以其乘車干行,獻子執而戮之。宣子皆告諸大夫曰:『可賀我矣。吾舉厥也而中吾,乃今知免於罪矣。』」明年坐法免。後復為尚書。永和三年卒。
       周舉字宣光,汝南汝陽人,陳留太守防之子。防在儒林傳。舉姿貌短陋,而博學洽聞,為儒者所宗,故京師為之語曰:「五經從橫周宣光。」
       延光四年,辟司徒李郃府。時宦者孫程等旣立順帝,誅滅諸閻,議郎陳禪以為閻太后與帝無母子恩,宜徙別館,絕朝見。羣臣議者咸以為宜。舉謂郃曰:「昔鄭武姜謀殺嚴公,嚴公誓之黃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乆而隔絕,後感潁考叔、茅焦之言,循復子道。書傳美之。鄭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愛叔段,謀殺莊公。公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旣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曰:「若掘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遂為母子如初。事見左傳。茅焦事,解見蘇竟傳也。今諸閻新誅,太后幽在離宮,若悲愁生疾,一日不虞,主上將何以令於天下?如從禪議,後世歸咎明公。宜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厲羣臣,朝覲如舊,以厭天心,以荅人望。」郃即上疏陳之。明年正月,帝乃朝于東宮,太后由此以安。
       後長樂少府朱倀音丑良反。代郃為司徒,舉猶為吏。時孫程等坐懷表上殿爭功,帝怒,悉徙封遠縣,勑洛陽令促期發遣。舉說朱倀曰:「朝廷在西鍾下時,非孫程等豈立?朝廷謂順帝也。孫程與王康等十八人謀於西鍾下,共立濟陰王為順帝也。雖韓、彭、吳、賈之功,何以加諸!韓信、彭越、吳漢、賈復也。今忘其大德,錄其小過,如道路夭折,帝有殺功臣之譏。及今未去,宜急表之。」倀曰:「今詔怒,二尚書已奏其事,吾獨表此,必致罪譴。」舉曰:「明公年過八十,位為台輔,不於今時竭忠報國,惜身安寵,欲以何求?祿位雖全,必陷佞邪之譏;諫而獲罪,猶有忠貞之名。若舉言不足採,請從此辭。」倀乃表諫,帝果從之。
       舉後舉茂才,為平丘令。平丘,縣,屬陳留郡。上書言當世得失,辭甚切正。尚書郭虔、應賀等見之歎息,共上疏稱舉忠直,欲帝置章御坐,章謂所上之書。以為規誡。
       舉稍遷并州刺史。太原一郡,舊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龍忌之禁。新序曰:「晉文公反國,介子推無爵,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求之不得,乃焚其山,推遂不出而焚死。」事具耿恭傳。龍,星,木之位也,春見東方。心為大火,懼火之盛,故為之禁火。俗傳云子推以此日被焚而禁火。至其亡月,咸言神靈不樂舉火,由是士民每冬中輒一月寒食,莫敢烟爨,老小不堪,歲多死者。舉旣到州,乃作弔書以置子推之廟,言盛冬去火,殘損民命,非賢者之意,以宣示愚民,使還溫食。其事見桓譚新論及汝南先賢傳也。於是衆惑稍解,風俗頗革。
       轉兾州刺史。陽嘉三年,司隷校尉左雄薦舉,徵拜尚書。舉與僕射黃瓊同心輔政,名重朝廷,左右憚之。是歲河南、三輔大旱,五穀灾傷,天子親自露坐德陽殿東廂請雨,又下司隷、河南禱祀河神、名山、大澤。詔書以舉才學優深,特下策問曰:「朕以不德,仰承三統,天統、地統、人統謂之三統。事見白武通。夙興夜寐,思恊大中。尚書洪範曰:「建用皇極。」孔安國注云:「皇,大也。極,中也。言立大中之道而行之也。」頃年以來,旱灾屢應,稼穡焦枯,民食困乏。五品不訓,王澤未流,五品,五常之敎也。書曰:「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寬。」訓亦遜之義。羣司素餐,據非其位。審所貶黜,變復之徵,厥効何由?分別具對,勿有所諱。」舉對曰:「臣聞易稱『天尊地卑,乾坤以定』。二儀交構,乃生萬物,萬物之中,以人為貴。故聖人養之以君,成之以化,順四節之宜,適陰陽之和,使男女婚娶不過其時。包之以仁恩,導之以德敎,示之以灾異,訓之以嘉祥。此先聖承乾養物之始也。夫陰陽閉隔,則二氣否塞;二氣否塞,則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則風雨不時;風雨不時,則水旱成灾。陛下處唐虞之位,未行堯舜之政,近廢文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內積怨女,外有曠夫。今皇嗣不興,東宮未立,傷和逆理,斷絕人倫之所致也。非但陛下行此而已,豎宦之人,亦復虛以形埶,威侮良家,取女閉之,至有白首歿無配偶,歿,終也。逆於天心。昔武王入殷,出傾宮之女;帝王紀曰:「武王入殷,命召公釋箕子之囚,表商容之閭,出傾宮之女於諸侯。」成湯遭灾,以六事剋己;帝王紀曰:「湯伐桀,後大旱七年,洛川竭,使人持三足鼎祝於山川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宮室榮邪?女謁行邪?何不雨之極也!』」魯僖遇旱,而自責祈雨:解見楊厚傳。皆以精誠轉禍為福。自枯旱以來,彌歷年歲,未聞陛下改過之効,徒勞至尊暴露風塵,誠無益也。又下州郡祈神致請。昔齊有大旱,景公欲祀河伯,晏子諫曰:『不可。夫河伯以水為城國,魚鼈為民庶。水盡魚枯,豈不欲雨?自是不能致也。』晏子春秋之文。陛下所行,但務其華,不尋其實,猶緣木希魚,却行求前。緣木求魚,見孟子之文。韓詩外傳曰:「夫明鏡所以照形,往古所以知今。夫惡知往古之所以危亡,無異却行而求逮於前人也。」誠宜推信革政,崇道變惑,出後宮不御之女,理天下冤枉之獄,除太官重膳之費。夫五品不訓,責在司徒,有非其位,宜急黜斥。臣自藩外擢典納言,學薄智淺,不足以對。易傳曰:『陽感天,不旋日。』易稽覽圖之文也。解具郎顗傳也。惟陛下留神裁察。」因召見舉及尚書令成翊世、僕射黃瓊,問以得失。舉等並對以為宜慎官人,去斥貪汙,離遠佞邪,循文帝之儉,尊孝明之敎,則時雨必應。帝曰:「百官貪汙佞邪者為誰乎?」舉獨對曰:「臣從下州,超備機密,不足以別羣臣。別音彼列反。然公卿大臣數有直言者,忠貞也;阿諛苟容者,佞邪也。司徒視事六年,未聞有忠言異謀,愚心在此。」其後以事免司徒劉崎,遷舉司隷校尉。
       永和元年,灾異數見,省內惡之,詔召公、卿、中二千石、尚書詣顯親殿,問曰:「言事者多云,昔周公攝天子事,及薨,成王欲以公禮葬之,天為動變。及更葬以天子之禮,即有反風之應。尚書洪範五行傳曰:「周公死,成王不圖大禮,故天大雷雨,禾偃,大木拔。及成王寤金縢之策,改周公之葬,尊以王禮,申命魯郊,而天立復風雨,禾稼盡起。」北鄉侯親為天子而葬以王禮,故數有灾異,宜加尊謚,列於昭穆。」羣臣議者多謂宜如詔旨,舉獨對曰:「昔周公有請命之應,隆太平之功,故皇天動威,以章聖德。北鄉侯本非正統,姦臣所立,立不踰歲,年號未改,皇天不祐,大命夭昏。杜預注左傳曰:「短折曰夭,未名曰昏。」春秋王子猛不稱崩,魯子野不書葬。子猛,周景王之子。子野,魯襄公之子。春秋經書「王子猛卒」。杜元凱注云:「未即位,故不言崩。」又曰:「秋九月癸巳,子野卒。」注曰:「不書葬,未成君也。」今北鄉侯無它功德,以王禮葬之,於事已崇,不宜稱謚。灾眚之來,弗由此也。」於是司徒黃尚、太常桓焉等七十人同舉議,帝從之。尚字伯河,南郡人也,少歷顯位,亦以政事稱。
       舉出為蜀郡太守,坐事免。大將軍梁商表為從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上巳日,商大會賔客,讌于洛水,周官曰:「女巫,掌歲時祓除釁沴。」鄭玄云:「如今三月上巳,水上之類也。」司馬彪續漢書曰「三月上巳,宮人皆絜於東流水上,自洗濯祓除為大絜」也。舉時稱疾不往。商與親暱酣飲極歡,及酒闌倡罷,繼以䪥露之歌,坐中聞者,皆為掩涕。纂文曰:「䪥露,今之挽歌也。」崔豹古今注䪥露歌曰:「 䪥上露何易唏!露晞明朝還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太僕張种時亦在焉,會還,以事告舉。舉歎曰:「此所謂哀樂失時,非其所也。殃將及乎!」左傳曰,叔孫昭子與宋公語,相泣。樂祁退而告人曰:「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吾聞之,哀樂而樂哀,皆喪心也。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乆也!」商至秋果薨。商疾篤,帝親臨幸,問以遺言。對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從事中郎周舉,清高忠正,可重任也。」由是拜舉諫議大夫。
       時連有灾異,帝思商言,召舉於顯親殿,問以變眚。舉對曰:「陛下初立,遵脩舊典,興化致政,遠近肅然。頃年以來,稍違於前,朝多寵倖,祿不序德。觀天察人,準今方古,誠可危懼。書曰:『僭恒暘若。』尚書洪範之文也。孔安國注曰:「君行僭差,則常暘順之也。」夫僭差無度,則言不從而下不正;陽無以制,則上擾下竭。宜密嚴勑州郡,察彊宗大姦,以時禽討。」其後江淮猾賊周生、徐鳳等處處並起,如舉所陳。
       時詔遣八使巡行風俗,皆選素有威名者,乃拜舉為侍中,舉侍中杜喬、守光祿大夫周栩、前青州刺史馮羨、尚書欒巴、侍御史張綱、兖州刺史郭遵、太尉長史劉班竝守光祿大夫,分行天下。其刺史、二千石有臧罪顯明者,驛馬上之;墨綬以下,便輒收舉。其有清忠惠利,為百姓所安,宜表異者,皆以狀上。於是八使同時俱拜,天下號曰「八俊」。舉於是劾奏貪猾,表薦公清,朝廷稱之。遷河內太守,徵為大鴻臚。
       及梁太后臨朝,詔以殤帝幼崩,廟次宜在順帝下。太常馬訪奏宜如詔書,諫議大夫呂勃以為應依昭穆之序,先殤帝,後順帝。詔下公卿。舉議曰:「春秋魯閔公無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躋僖於閔上。孔子譏之,書曰:『有事于太廟,躋僖公。』傳曰:『逆祀也。』事見左氏傳。及定公正其序,經曰『從祀先公』,為萬世法也。左氏傳:「從祀先公。」杜預云:「從,順也。先公,閔公、僖公也。將正二公之位,親盡,故通言先公也。」今殤帝在先,於秩為父,順帝在後,於親為子,先後之義不可改,昭穆之序不可亂。呂勃議是也。」太后下詔從之。遷光祿勳,會遭母憂去職,後拜光祿大夫。
       建和三年卒。朝廷以舉清公亮直,方欲以為宰相,深痛惜之。乃詔告光祿勳、汝南太守曰:「昔在前世,求賢如渴,封墓軾閭,以光賢哲。尚書曰,武王入殷,封比干墓,軾商容閭。故公叔見誄,翁歸蒙述,所以昭忠厲俗,作範後昆。公叔文子,衞大夫也。文子卒,其子戌請謚於君。君曰:「昔者衞國凶飢,夫子為粥與國之餓者,不亦惠乎?衞國有難,夫子以其死衞寡人,不亦貞乎?夫子聽衞國之政,脩其班制,不亦文乎?謂夫子『貞惠文子』。」事見禮記。尹翁歸為右扶風,卒,宣帝下詔襃揚,賜金百斤。班固曰:「翁歸承風,帝揚厥聲。」故曰蒙述也。故光祿大夫周舉,性侔夷、魚,伯夷、史魚也。忠踰隨、管,隨會、管仲。前授牧守,及還納言,出入京輦,有欽哉之績,史記堯典曰:「咨十有二牧,欽哉!」在禁闈有密靜之風。予錄乃勳,用登九列。方欲式序百官,亮恊三事,不永夙終,用乖遠圖。朝廷愍悼,良為愴然。詩不云乎:『肈敏戎功,用錫爾祉。』詩大雅也。肈,謀也。敏,疾也。戎,汝也。錫,賜也。祉,福也。其今將大夫以下到喪發日復會弔。加賜錢十萬,以旌委蛇素絲之節焉。」詩國風羔羊詩:「羔羊之皮,素絲五紽。退食自公,逶蛇逶蛇。」子勰。音叶。
       勰字巨勝,少尚玄虛,以父任為郎,自免歸家。父故吏河南召夔為郡將,卑身降禮,致敬於勰。勰恥交報之,因杜門自絕。後太守舉孝廉,復以疾去。時梁兾貴盛,被其徵命者,莫敢不應,唯勰前後三辟,竟不能屈。後舉賢良方正,不應。又公車徵,玄纁備禮,固辭廢疾。常隱處竄身,慕老聃清靜,杜絕人事,巷生荊棘,十有餘歲。至延熹二年,乃開門延賔,游談宴樂,及秋而梁兾誅,年終而勰卒,時年五十。蔡邕以為知命。自勰曾祖父揚至勰孫恂,六世一身,皆知名云。
       黃瓊字世英,江夏安陸人,魏郡太守香之子也。香在文苑傳。瓊初以父任為太子舍人,辭病不就。遭父憂,服闋,五府俱辟,連年不應。
       永建中,公卿多薦瓊者,於是與會稽賀純、廣漢楊厚俱公車徵。瓊至綸氏,稱疾不進。綸氏即夏之綸國,少康之邑也。竹書紀年云:「楚及秦伐鄭綸氏。」今洛州故嵩陽縣城是也。有司劾不敬,詔下縣以禮慰遣,遂不得已。先是徵聘處士多不稱望,李固素慕於瓊,乃以書逆遺之曰:「聞已度伊、洛,近在萬歲亭,豈即事有漸,將順王命乎?萬歲亭在今洛州故嵩陽縣西北。武帝元封元年,幸緱氏,登太室,聞山上呼萬歲聲者三,因以名焉。蓋君子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傳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閒』。論語孔子曰,伯夷、叔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鄭玄注云:不為夷、齊之清,不為惠、連之屈,故曰異於是也。蓋聖賢居身之所珍也。誠遂欲枕山棲谷,擬跡巢、由,斯則可矣;若當輔政濟民,今其時也。自生民以來,善政少而亂俗多,必待堯舜之君,此為志士終無時矣。常聞語曰:『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汙。』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宋玉對楚襄王問曰:「客有歌於郢中者,為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為陽春白雪,屬而和者不過數百人。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近魯陽樊君被徵初至,樊君,樊英也。事具英傳。朝廷設壇席,猶待神明。雖無大異,而言行所守無缺。而毀謗布流,應時折減者,豈非觀聽望深,聲名太盛乎?自頃徵聘之士,胡元安、薛孟甞、朱仲昭、顧季鴻等,其功業皆無所採,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願先生弘此遠謨,令衆人歎服,一雪此言耳。」瓊至,即拜議郎,稍遷尚書僕射。
       初,瓊隨父在臺閣,習見故事。及後居職,達練官曹,爭議朝堂,莫能抗奪。時連有灾異,瓊上疏順帝曰:「閒者以來,卦位錯謬,易乾鑿度曰:「求卦主歲術常以太歲為歲紀歲,七十六為一紀,二十紀為一蔀首。即置積蔀首歲數,加所入紀歲數,以三十二除之,不足除者以乾坤始數二卦而得一歲,未筭即主歲之卦也。」寒燠相干,蒙氣數興,日闇月散。蒙,陰闇也。散謂不精明。原之天意,殆不虛然。陛下宜開石室,案河洛,石室,藏書之府。河洛,圖書之文也。外命史官,悉條上永建以前至漢初灾異,與永建以後訖于今日,孰為多少。又使近臣儒者參考政事,數見公卿,察問得失。諸無功德者,宜皆斥黜。臣前頗陳灾眚,并薦光祿大夫樊英、太中大夫薛包及會稽賀純、廣漢楊厚,未蒙御省。伏見處士巴郡黃錯、漢陽任棠,年皆耆耋,有作者七人之志。論語曰:「作者七人。」注云:「謂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宜更見引致,助崇大化。」於是有詔公車徵錯等。
       三年,大旱,瓊復上疏曰:「昔魯僖遇旱,以六事自讓,躬節儉,閉女謁,於讒佞者十三人,誅稅民受貨者九人,春秋考異郵曰「僖公之時,雨澤不澍,比于九月,公大驚懼,率羣臣禱山川,以六過自讓,絀女謁,放下讒佞郭都之等十三人,誅領人之吏受貨賂趙祝等九人。曰:『辜在寡人。方今天旱,野無生稼,寡人當死,百姓何謗,請以身塞無狀』」也。退舍南郊,天立大雨。今亦宜顧省政事,有所損闕,務存質儉,以易民聽。尚方御府息除煩費。明勑近臣使遵法度,如有不移,示以好惡。數見公卿引納儒士,訪以政化,使陳得失。又囚徒尚積,多致死亡,亦足以感傷和氣,招降灾旱。若改敝從善,擇用嘉謀,則灾消福至矣。」書奏,引見德陽殿,使中常侍以瓊奏書屬主者施行。
       自帝即位以後,不行籍田之禮。瓊以國之大典不宜乆廢,上疏奏曰:「自古聖帝哲王,莫不敬恭明祀,增致福祥,故必躬郊廟之禮,親籍田之勤,以先羣萌,率勸農功。昔周宣王不籍千畒,虢文公以為大譏,卒有姜戎之難,終損中興之名。國語曰,宣王即位,不籍千畝。虢文公諫曰:「夫人之大事在農,上帝之粢盛於是乎出,故稷為太官。古者太史順時覛土,農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廟。先時九日,太史告稷曰:『陽氣俱蒸,土膏其動。』稷以告王,王即齋宮,百官御事。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終于千畝。」王弗聽,後師敗績于姜氏之戎。墢音扶發反。竊見陛下遵稽古之鴻業,體虔肅以應天,順時奉元,懷柔百神,朝夕觸塵埃於道路,晝暮聆庶政以卹人。雖詩詠成湯之不怠遑,書美文王之不暇食,誠不能加。詩商頌曰:「不僭不濫,不敢怠遑。」書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也。今廟祀適闋,而祈穀絜齋之事,近在明日。臣恐左右之心,不欲屢動聖躬,以為親耕之禮可得而廢。臣聞先王制典,籍田有日,司徒咸戒,司空除壇。先時五日,有恊風之應,王即齋宮,饗醴載耒,誠重之也。自癸巳以來,仍西北風,甘澤不集,寒涼尚結。西北風曰不周風,亦曰厲風,見呂氏春秋也。迎春東郊,旣不躬親,先農之禮,所宜自勉,以逆和氣,以致時風。五經通義曰:「八風者,八卦之氣。八風以時至,則陰陽變化之道成,萬物得以時育生之。」易曰:『君子自強不息。』斯其道也。」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也。書奏,帝從之。
       頃之,遷尚書令。瓊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選,專用儒學文吏,於取士之義,猶有所遺,乃奏增孝悌及能從政者為四科,事竟施行。又雄前議舉吏先試之於公府,又覆之於端門,後尚書張盛奏除此科。瓊復上言:「覆試之作,將以澄洗清濁,覆實虛濫,不宜改革。」帝乃止。出為魏郡太守,稍遷太常。和平中,以選入侍講禁中。
       元嘉元年,遷司空。桓帝欲襃崇大將軍梁兾,使中朝二千石以上會議其禮。特進胡廣、太常羊溥、司隷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咸稱兾之勳德,其制度賚賞,以宜比周公,錫之山川、土田、附庸。詩魯頌曰:「王曰叔父,建尔元子,俾侯于魯,啟尔土宇,為周室輔。乃命魯公,俾侯于東,錫之山川,土田附庸。」注云:「王,成王也。叔父,周公也。」瓊獨建議曰:「兾前以親迎之勞,增邑三千,又其子胤亦加封賞。昔周公輔相成王,制禮作樂,化致太平,是以大啟土宇,開地七百。禮記明堂位曰「周公相武王以伐紂。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位,以理天下。七年,致政於成王。成王以周公有勳勞於天下,是以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乘,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也。今諸侯以戶邑為制,不以里數為限。蕭何識高祖於泗水,霍光定傾危以興國,皆益戶增封,以顯其功。高祖為泗上亭長,蕭何佐之,後拜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霍光廢昌邑王,立宣帝,後益封光萬七千戶。兾可比鄧禹,合食四縣,賞賜之差,同於霍光,使天下知賞必當功,爵不越德。」朝廷從之。兾意以為恨。會以地動策免。復為太僕。
       永興元年,遷司徒,轉太尉。梁兾前後所託辟召,一無所用。雖有善人而為兾所飾舉者,亦不加命。延熹元年,以日食免。復為大司農。明年,梁兾被誅,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朗皆坐阿附免廢,復拜瓊為太尉。以師傅之恩,而不阿梁氏,乃封為邟鄉侯,說文云「邟,潁川縣」也。漢潁川有周承休侯國,元始二年更名曰邟,音亢。邑千戶。瓊辭疾讓封六七上,言旨懇惻,乃許之。梁兾旣誅,瓊首居公位,舉奏州郡素行貪汙至死徙者十餘人,海內由是翕然望之。尋而五侯擅權,五侯謂左悺、徐璜等。傾動內外,自度力不能匡,乃稱疾不起。四年,以寇賊免。其年復為司空。秋,以地震免。
       七年,疾篤,上疏諫曰:「臣聞天者務剛其氣,君者務彊其政。是以王者處高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力,不可不據。夫自持不安則顛,任力不據則危。故聖人升高據上,則以德義為首;涉危蹈傾,則以賢者為力。唐堯以德化為冠冕,以稷、契為筋力。高而益崇,動而愈據,此先聖所以長守萬國,保其社稷者也。昔高皇帝應天順民,奮劔而王,埽除秦、項,革命創制,降德流祚。至於哀、平,而帝道不綱,秕政日亂,遂使姦佞擅朝,外戚專恣。所冠不以仁義為冕,所蹈不以賢佐為力,終至顛蹶,滅絕漢祚。天維陵㢮,民鬼慘愴,賴皇乾眷命,炎德復輝。光武以聖武天挺,繼統興業,創基冰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泮冰諭危陷。枳棘諭艱難。擢賢於衆愚之中,畫功於無形之世。形,兆也。言未有天下之兆。「畫」或作「書」也。崇禮義於交爭,循道化於亂離。是自歷高而不傾,任力危而不跌,興復洪祚,開建中興,光被八極,垂名無窮。至於中葉,盛業漸衰。陛下初從藩國,爰升帝位,天下拭目,謂見太平。而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重封累職,傾動朝廷,卿校牧守之選,皆出其門,羽毛齒革明珠南金之寶,殷滿其室,殷,盛也。富擬王府,埶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榮。忠臣懼死而杜口,萬夫怖禍而木舌,法言曰「金口木舌」也。塞陛下耳目之明,更為聾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喬,忠以直言,德以輔政,念國亡身,隕歿為報,而坐陳國議,坐音才卧反。遂見殘滅。賢愚切痛,海內傷懼。又前白馬令李雲,指言宦官罪穢宜誅,皆因衆人之心,以救積薪之敝。賈誼上疏曰「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政,何以異此」也。弘農杜衆知雲所言宜行,懼雲以忠獲罪,故上書陳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國家,庶雲獲免。而雲旣不辜,衆又并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結,故朝野之人以忠為諱。昔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則鳳皇不翔;刳牲夭胎,則麒麟不臻。誠物類相感,理使其然。史記曰,孔子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歎曰:「美哉洋洋,丘之不濟此,命也夫!竇鳴犢、舜華,晉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及其得志而殺之。丘聞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藪;涸澤而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事亦見孔子家語文也。尚書周永,昔為沛令,素事梁兾,幸其威埶,坐事當罪,越拜令職。見兾將衰,乃陽毀示忠,遂因姦計,亦取封侯。又黃門恊邪,羣輩相黨,自兾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搆姦軌。臨兾當誅,無可設巧,復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澂,審別真偽,復與忠臣竝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蹂,所謂扺金玉於沙礫,扺,投也。音紙。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歎。昔曾子大孝,慈母投杼;解見寇榮傳。伯竒至賢,終於流放。說苑曰「王國子前母子伯竒,後母子伯封。後母欲其子立為太子,說王曰:『伯竒好妾。』王不信。其母曰:『令伯竒於後園,妾過其旁,王上臺視之,即可知。』王如其言,伯竒入園,後母陰取蜂十數置單衣中,過伯竒邊曰:『蜂螫我。』伯竒就衣中取蜂殺之。王遙見之,乃逐伯竒」也。夫讒諛所舉,無高而不可升;阿黨相抑,無深而不可淪。可不察歟?臣至頑駑,世荷國恩,身輕位重,勤不補過,然懼於永歿,負釁益深。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庶有萬分,無恨三泉。」三者數之極。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人之極數。故以三為名者,取其深之極也。其年卒,時年七十九。贈車騎將軍,謚曰忠侯。孫琬。
       琬字子琰。少失父。早而辯慧。祖父瓊,初為魏郡太守,建和元年正月日食,京師不見而瓊以狀聞。太后詔問所食多少,瓊思其對而未知所況。琬年七歲,在傍,曰:「何不言日食之餘,如月之初?」瓊大驚,即以其言應詔,而深竒愛之。後瓊為司徒,琬以公孫拜童子郎,辭病不就,知名京師。時司空盛允有疾,瓊遣琬候問,會江夏上蠻賊事副府,副本詣公府也。允發書視畢,微戲琬曰:「江夏大邦,而蠻多士少。」琬奉手對曰:「蠻夷猾夏,責在司空。」因拂衣辭去。允甚竒之。
       稍遷五官中郎將。時陳蕃為光祿勳,深相敬待,數與議事。舊制,光祿舉三署郎,以高功乆次才德尤異者為茂才四行。乆次謂乆居官次也。時權富子弟多以人事得舉,而貧約守志者以窮退見遺,京師為之謠曰:「欲得不能,光祿茂才。」能音乃來反。於是琬、蕃同心,顯用志士,平原劉醇、河東朱山、蜀郡殷參等並以才行蒙舉。蕃、琬遂為權富郎所見中傷,事下御史丞王暢、侍御史刁韙。韙、暢素重蕃、琬,不舉其事,而左右復陷以朋黨。暢坐左轉議郎而免蕃官,琬、韙俱禁錮。
       韙字子榮,彭城人。後陳蕃被徵,而言事者多訟韙,復拜議郎,遷尚書。在朝有鯁直節,出為魯、東海二郡相。性抗厲,有明略,所在稱神。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見墯容焉。
       琬被廢弃幾二十年。至光和末,太尉楊賜上書薦琬有撥亂之才,由是徵拜議郎,擢為青州刺史,遷侍中。中平初,出為右扶風,徵拜將作大匠、少府、太僕。又為豫州牧。時寇賊陸梁,州境彫殘,琬討擊平之,威聲大震。政績為天下表,封關內侯。
       及董卓秉政,以琬名臣,徵為司徒,遷太尉,更封陽泉鄉侯。卓議遷都長安,琬與司徒楊彪同諫不從。琬退而駮議之曰:「昔周公營洛邑以寧姬,光武卜東都以隆漢,天之所啟,神之所安。大業旣定,豈宜妄有遷動,以虧四海之望?」時人懼卓暴怒,琬必及害,固諫之。琬對曰:「昔白公作亂於楚,屈廬冒刃而前;新序曰:「白公勝將弒楚惠王,王出亡,令尹、司馬皆死,勝拔劔而屬之於屈廬曰:『子與我,將舍子,不我與,將殺子。』屈廬曰:『詩有之曰:「莫莫葛虆,延于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今子殺子叔父而求福於廬也,可乎?且吾聞之,知命之士,見利不動,臨死則死,是謂人臣之禮。故上知天命,下知臣道。其有可劫乎?子胡不推之!』白公勝乃入其劔焉。」崔杼弒君於齊,晏嬰不懼其盟。解見馮衍傳。吾雖不德,誠慕古人之節。」琬竟坐免。卓猶敬其名德舊族,不敢害。後與楊彪同拜光祿大夫,及徙西都,轉司隷校尉,與司徒王允同謀誅卓。及卓將李傕、郭汜攻破長安,遂收琬下獄死,時年五十二。
       論曰:古者諸侯歲貢士,進賢受上賞,非賢貶爵土。升之司馬,辯論其才,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祿之。尚書大傳曰「古者諸侯之於天子,三年一貢士。一適謂之好德,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有功者,天子賜以車服弓矢,號曰命。諸侯有不貢士謂之不率正,一不適謂之過,再不適謂之傲,三不適謂之誣。誣者,天子絀之,一絀以爵,再絀以地,三絀而爵地畢」也。故王者得其人,進仕勸其行,經邦弘務,所由乆矣。漢初詔舉賢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貢士之方也。中興以後,復增敦朴、有道、賢能、直言、獨行、高節、質直、清白、敦厚之屬。榮路旣廣,觖望難裁,自是竊名偽服,浸以流競。權門貴仕請謁繁興。自左雄任事,限年試才,雖頗有不密,固亦因識時宜。而黃瓊、胡廣、張衡、崔瑗之徒,泥滯舊方,互相詭駮,循名者屈其短,筭實者挺其効。故雄在尚書,天下不敢妄選,十餘年閒,稱為得人,斯亦効實之徵乎?順帝始以童弱反政,而號令自出,知能任使,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風采。遂乃備玄纁玉帛,以聘南陽樊英,天子降寢殿,設壇席,尚書奉引,延問失得。急登賢之舉,虛降己之禮,於是處士鄙生忘其拘儒,拘儒猶褊狹也。拂巾衽褐,以企旌車之招矣。至乃英能承風,俊乂咸事,若李固、周舉之淵謨弘深,左雄、黃瓊之政事貞固,桓焉、楊厚以儒學進,崔瑗、馬融以文章顯,吳祐、蘇章、种暠、欒巴牧民之良幹,龐參、虞詡將帥之宏規,王龔、張皓虛心以推士,張綱、杜喬直道以糾違,郎顗陰陽詳密,張衡機術特妙:東京之士於茲盛焉。向使廟堂納其高謀,彊埸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辭,舉厝稟其成式,則武、宣之軌,豈其遠而?而,語辭也。論語曰:「豈不尔思,室是遠而。」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可為恨哉!及孝桓之時,碩德繼興,碩,大也。陳蕃、楊秉處稱賢宰,皇甫、張、段出號名將,王暢、李膺彌縫衮闕,彌縫猶補合也。詩曰:「衮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朱穆、劉陶獻替匡時,郭有道獎鑒人倫,陳仲弓弘道下邑。其餘宏儒遠智高心絜行,激揚風流者,不可勝言。而斯道莫振,文武陵隊,在朝者以正議嬰戮,謝事者以黨錮致灾。往車雖折,而來軫方遒。廣雅曰:「遒,急也。」所以傾而未顛,決而未潰,豈非仁人君子心力之為乎?嗚呼!
       贊曰:雄作納言,古之八元。舉升以彙,越自下蕃。彙,類也。易曰:「以其彙征吉。」彙音謂。登朝理政,竝紓灾昏。紓,解也,音式余反。瓊名夙知,累章國疵。疵,病也。琬亦早秀,位及志差。志意差舛,不能遂也。差音楚宜反。

本书目录

卷一上 帝紀第一上 光武皇帝
卷一下 帝紀第一下 光武皇帝
卷二 帝紀第二 顯宗孝明帝
卷三 帝紀第三 肅宗孝章皇帝
卷四 帝紀第四 孝和 孝殤皇帝
卷五 帝紀第五 孝安皇帝
卷六 帝紀第六  孝順 孝沖 孝質皇帝
卷七 帝紀第七 孝桓皇帝
卷八 帝紀第八 孝靈皇帝
卷九 帝紀第九 孝獻帝
卷十上 皇后紀第十上
卷十下 皇后紀第十下
卷十一 列傳第一
卷十二 列傳第二
卷十三 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
卷十四 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卷十五 列傳第五
卷十六 列傳第六
卷十七 列傳第七
卷十八 列傳第八
卷十九 列傳第九
卷二十 列傳第十 銚期 王霸 祭遵
卷二十一 列傳第十一
卷二十二 列傳第十二
卷二十三 列傳第十三 竇融
卷二十四 列傳第十四 馬援
卷二十五 列傳第十五
卷二十六 列傳第十六
卷二十七 列傳第十七
卷二十八上 列傳第十八上 桓譚 馮衍
卷二十八下 列傳第十八下
卷二十九 列傳第十九
卷三十上 列傳第二十上
卷三十下 列傳第二十下
卷三十一 列傳第二十一
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
卷三十三 列傳第二十三
卷三十四 列傳第二十四 梁統
卷三十五 列傳第二十五
卷三十六 列傳第二十六 鄭興
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十七
卷三十八 列傳第二十八
卷三十九 列傳第二十九
卷四十上 列傳第三十上 班彪
卷四十下 列傳第三十下
卷四十一 列傳第三十一
卷四十二 列傳第三十二 東海恭王彊 沛獻王輔 楚王英 濟南安王康 東平獻王蒼
卷四十三 列傳第三十三
卷四十四 列傳第三十四
卷四十五 列傳第三十五 袁安
卷四十六 列傳第三十六
卷四十七 列傳第三十七
卷四十八 列傳第三十八
卷四十九 列傳第三十九
卷五十 列傳第四十
卷五十一 列傳第四十一
卷五十二 列傳第四十二 崔駰
卷五十三 列傳第四十三
卷五十四 列傳第四十四 楊震
卷五十五 列傳第四十五 千乘貞王伉 平春悼王全 清河孝王慶 濟北惠王壽 河閒孝王開 城陽懷王淑 廣宗殤王萬歲 平原懷王勝
卷五十六 列傳第四十六
卷五十七 列傳第四十七
卷五十八 列傳第四十八
卷五十九 列傳第四十九
卷六十上 列傳第五十上
卷六十下 列傳第五十下
卷六十一 列傳第五十一
卷六十二 列傳第五十二 荀淑
卷六十三 列傳第五十三
卷六十四 列傳第五十四
卷六十五 列傳第五十五
卷六十六 列傳第五十六
卷六十七 黨錮列傳第五十七
卷六十八 列傳第五十八
卷六十九 列傳第五十九
卷七十 列傳第六十
卷七十一 列傳第六十一
卷七十二 列傳第六十二
卷七十三 列傳第六十三
卷七十四上 列傳第六十四上
卷七十四下 列傳第六十四下
卷七十五 列傳第六十五
卷七十六 循吏列傳第六十六
卷七十七 酷吏列傳第六十七 䊸
卷七十八 宦者列傳第六十八
卷七十九上 儒林列傳第六十九上
卷七十九下 儒林列傳第六十九下
卷八十上 文苑列傳第七十上
卷八十下 文苑列傳第七十下
卷八十一 獨行列傳第七十一
卷八十二上 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上
卷八十二下 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下
卷八十三 逸民列傳第七十三
卷八十四 列女傳第七十四
卷八十五 東夷列傳第七十五
卷八十六 南蠻西南夷列傳第七十六
卷八十七 西羌傳第七十七
卷八十八 西域傳第七十八
卷八十九 南匈奴列傳第七十九
卷九十 列傳第八十
志第一 律曆上
志第二 律曆中
志第三 律曆下
志第四 禮儀上
志第五 禮儀中
志第六 禮儀下
志第七 祭祀上
志第八 祭祀中
志第九 祭祀下
志第十 天文上
志第十一 天文中
志第十二 天文下
志第十三 五行一
志第十四 五行二
志第十五 五行三
志第十六 五行四
志第十七 五行五
志第十八 五行六
志第十九 郡國一
志第二十 郡國二
志第二十一 郡國三 陳留 東郡 東平 任城 泰山 濟北 山陽 濟陰
志第二十二 郡國四 濟南 平原 樂安 北海 東萊 齊國
志第二十三 郡國五 漢中 巴郡 廣漢 蜀郡 犍為 牂牁 越巂 益州 永昌 廣漢屬國 蜀郡屬國 犍為屬國
志第二十四 百官一
志第二十五 百官二
志第二十六 百官三
志第二十七 百官四
志第二十八 百官五
志第二十九 輿服上
志第三十 輿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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