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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書(繁體版)
卷七十八 宦者列傳第六十八
作者:南朝宋 · 范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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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曰:「天垂象,聖人則之。」易繫辭之文也。宦者四星,在皇位之側,故周禮置官,亦備其數。閽者守中門之禁,周禮曰:「閽人掌守王宮中門之禁。」鄭玄注云:「中門,於外內為中也。閽即刖足者。」寺人掌女宮之戒。周禮曰:「寺人掌王宮之內人及女宮之戒命」也。又云「王之正內者五人」。周禮曰:「寺人掌王之正內五人。」注云:「正內,路寑也。」月令:「仲冬,命閹尹審門閭,謹房室。」鄭玄注月令云:「奄尹,主領奄豎之官者也。於周禮則為內宰,掌理王之內政、宮令,誡出入開閉之屬也。」詩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讒之篇。毛詩序曰:「巷伯,刺幽王也。寺人傷於讒,而作是詩也。」毛萇注云:「巷伯,內之小臣也。」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來舊矣。將以其體非全氣,情志專良,通關中人,關,涉也。中人,內人也。易以役養乎?然而後世因之,才任稍廣。其能者,則勃貂、管蘇有功於楚、晉,勃貂即寺人披也。一名勃鞮,字伯楚。左傳曰,呂、郤畏偪,將焚公宮,殺晉文公。寺人披見公,以難告,遂殺呂、郤。新序曰:「楚恭王有疾,告諸大夫曰:『管蘇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而有得焉,吾死之後,爵之於朝』」也。景監、繆賢著庸於秦、趙。史記曰,商君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又曰,藺相如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趙求人使報秦者,未得,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也。」著庸謂薦鞅及相如也。及其敝也,則豎刁亂齊,伊戾禍宋。左傳曰,齊桓公卒,易牙入,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羣吏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杜預注曰:「寺人即閹官。」「刁」即「貂」也,音彫。又曰,楚客聘于晉,過宋,太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寺人伊戾請從之。至則坎用牲,加書徵之,而騁告公曰:「太子將為亂。」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太子死,公徐聞其無罪,乃亨伊戾也。
       漢興,仍襲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參其選,皆銀璫左貂,給事殿省。及高后稱制,乃以張卿為大謁者,出入卧內,受宣詔命。前書曰,齊人田生求事呂后所幸大謁者張釋卿。音義曰:「奄人也。」仲長統昌言曰:「宦豎傅近房卧之內,交錯婦人之閒。」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頗見親倖。至於孝武,亦愛李延年。前書曰,孝文時宦者則趙談、北宮伯子,孝武時宦者李延年也。帝數宴後庭,或潛游離館,故請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為黃門令,勤心納忠,有所補益。前書曰,急就一篇,元帝黃門令史游作。董巴輿服志曰「禁門曰黃闥,中人主之,故曰黃門」也。其後弘恭、石顯以佞險自進,卒有蕭、周之禍,損穢帝德焉。前書曰,前將軍蕭望之及光祿大夫周堪建白,以為宜罷中常侍官,應古不近刑人,由是大與石顯忤,後皆害焉。望之自殺,堪廢錮不得復進用也。
       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復雜調它士。至永平中,始置員數,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竇憲兄弟專緫權威,內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唯閹宦而已。故鄭衆得專謀禁中,終除大憝,憝,惡也,音大對反。謂誅竇憲也。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宮卿之位。宮卿謂為大長秋也。於是中官始盛焉。
       自明帝以後,迄乎延平,委用漸大,而其員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黃門二十人,改以金璫右貂,兼領卿署之職。鄧后以女主臨政,而萬機殷遠,朝臣國議,無由參斷帷幄,稱制下令,不出房闈之閒,爾雅曰「宮中之門謂之闈」也。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非復掖廷永巷之職,閨牖房闥之任也。永巷及掖廷,並署名也。爾雅曰:「小閨謂之闥。」其後孫程定立順之功,曹騰參建桓之策,續以五侯合謀,梁兾受鉞,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從,上下屏氣。或稱伊、霍之勳,無謝於往載;或謂良、平之畫,復興於當今。雖時有忠公,而竟見排斥。謂皇甫嵩、蔡雍等並被排也。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旨曲求,則光寵三族;父族、母族、妻族也。直情忤意,則參夷五宗。夷,滅也。參夷,夷三族也。五宗,五服內親故也。漢之綱紀大亂矣。
       若夫高冠長劔,紆朱懷金者,布滿宮闈;楚辭曰:「高余冠之岌岌。」又曰:「撫長劔兮玉珥。」楊雄法言曰:「或問使我紆朱懷金,其樂不可量也。」李軌注曰:「朱,朱紱也。金,金印也。」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蓋以十數。封諸侯各以其方色土,苴以白茅,而分銅虎符也。府署第館,棊列於都鄙;棊列,如棊之布列。史記曰:「往往棊置。」子弟支附,過半於州國。南金、和寶、冰紈、霧縠之積,盈仞珍臧;詩頌曰:「大路南金。」鄭玄注云:「荊、楊之州,貢金三品。」和謂卞和也。嬙媛、侍兒、歌童、舞女之玩,充備綺室。左傳曰:「夫差宿有妃嬙嬪御焉。」。杜預注曰:「妃嬙,貴者。」嬙音牆。前書曰:「初,爰盎為吳相時,從史盜私盎侍兒。」昌言曰:「為音樂則歌兒舞女,千曹而迭起。」左傳晏子曰:「高臺深池,撞鍾舞女。」綺室,室之綺麗者。狗馬飾雕文,土木被緹繡。前書東方朔曰:「土木衣綺繡,狗馬被繢𦋺。」緹,厚繒也。皆剝割萌黎,競恣奢欲。構害明賢,專樹黨類。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權彊者,皆腐身熏子,以自衒達。前書曰:「史遷熏胥以刑。」韋昭曰:「古者腐刑必熏合之。」同敝相濟,故其徒有繁,敗國蠹政之事,不可單書。單,盡也。所以海內嗟毒,志士窮棲,寇劇緣閒,搖亂區夏。寇盜劇賊緣閒隙而起也。雖忠良懷憤,時或奮發,而言出禍從,旋見孥戮。因復大考鉤黨,轉相誣染。鉤黨謂李膺、杜密等。凡稱善士,莫不離被災毒。竇武、何進,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嚻怨,協羣英之埶力,九服已見上。羣英謂劉猛、朱㝢之屬,見竇武傳。而以疑留不斷,至於殄敗。斯亦運之極乎!雖袁紹龔行,芟夷無餘,然以暴易亂,亦何云及!尚書曰:「龔行天罰。」左傳曰:「芟夷蘊崇之。」史記曰「以暴易亂兮,不知其非」也。自曹騰說梁兾,竟立昏弱。謂立桓帝也。魏武因之,遂遷龜鼎。龜鼎,國之守器,以諭帝位也。尚書曰:「寧王遺我大寶龜。」左傳曰「鼎遷于商」也。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乎其然矣!此謂宦官也。言漢家初寵用宦官,其後終為宦官所滅。左傳楚屈蕩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也。
       鄭衆字季產,南陽犨人也。為人謹敏有心幾。永平中,初給事太子家。肅宗即位,拜小黃門,遷中常侍。和帝初,加位鉤盾令。
       時竇太后秉政,后兄大將軍憲等並竊威權,朝臣上下莫不附之,而衆獨一心王室,不事豪黨,帝親信焉。及憲兄弟圖作不軌,衆遂首謀誅之,以功遷大長秋。策勳班賞,每辭多受少,由是常與議事。與音預。中官用權,自衆始焉。
       十四年,帝念衆功美,封為鄛鄉侯,食邑千五百戶。鄛音士交反。說文曰:「南陽棘陽縣有鄛鄉。」永初元年,和熹皇后益封三百戶。
       元初元年卒,養子閎嗣。閎卒,子安嗣。後國絕。桓帝延熹二年,紹封衆曾孫石讎為關內侯。
       蔡倫字敬仲,桂陽人也。以永平末始給事宮掖,建初中,為小黃門。及和帝即位,轉中常侍,豫參帷幄。
       倫有才學,盡心敦慎,數犯嚴顏,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輒閉門絕賔,暴體田野。後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監作祕劔及諸器械,莫不精工堅密,為後世法。
       自古書契多編以竹簡,其用縑帛者謂之為紙。縑貴而簡重,並不便於人。倫乃造意,用樹膚、麻頭及敝布、魚網以為紙。元興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從用焉,故天下咸稱「蔡侯紙」。湘州記曰:「耒陽縣北有漢黃門蔡倫宅,宅西有一石臼,云是倫舂紙臼也。」
       元初元年,鄧太后以倫乆宿衞,封為龍亭侯,龍亭,縣,故城在今洋州興埶縣東,明月池在其側。邑三百戶。後為長樂太僕。四年,帝以經傳之文多不正定,乃選通儒謁者劉珍及博士良史詣東觀,各讎校漢家法,令倫監典其事。
       倫初受竇后諷旨,誣陷安帝祖母宋貴人。及太后崩,安帝始親萬機,勑使自致廷尉。倫恥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飲藥而死。國除。
       孫程字稚卿,涿郡新城人也。東觀記曰:「北新城人,衞康叔之冑孫林父之後。」東觀自此已下十九人,與程同功者皆敘其所承本系。蓋當時史官懼程等威權,故曲為文飾。安帝時,為中黃門,給事長樂宮。
       時鄧太后臨朝,帝不親政事。小黃門李閏與帝乳母王聖常共譖太后兄執金吾悝等,言欲廢帝,立平原王翼,帝每忿懼。及太后崩,遂誅鄧氏而廢平原王,封閏雍鄉侯;又小黃門江京以讒諂進,初迎帝於邸,以功封都鄉侯,食邑各三百戶。閏、京並遷中常侍,江京兼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及王聖、聖女伯榮扇動內外,競為侈虐。又帝舅大將軍耿寶、皇后兄大鴻臚閻顯更相阿黨,遂枉殺太尉楊震,廢皇太子為濟陰王。
       明年帝崩,立北鄉侯為天子。顯等遂專朝爭權,乃諷有司奏誅樊豐,廢耿寶、王聖,及黨與皆見死徙。
       十月,北鄉侯病篤。程謂濟陰王謁者長興渠曰:興姓,渠名。「王以嫡統,本無失德,先帝用讒,遂至廢黜。若北鄉疾不起,共斷江京、閻顯,事乃可成。」渠等然之。又中黃門南陽王康,先為太子府史,自太子之廢,常懷歎憤。又長樂太官丞京兆王國,並附同於程。至二十七日,北鄉侯薨。閰顯白太后,徵諸王子簡為帝嗣。未及至。十一月二日,程遂與王康等十八人聚謀於西鍾下,皆𢧵單衣為誓。四日夜,程等共會崇德殿上,因入章臺門。時江京、劉安及李閏、陳達等俱坐省門下,程與王康共就斬京、安、達,以李閏權埶積為省內所服,欲引為主,因舉刃脅閏曰:「今當立濟陰王,無得搖動。」閏曰:「諾。」於是扶閏起,俱於西鍾下迎濟陰王立之,是為順帝。召尚書令、僕射以下,從輦幸南宮雲臺,程等留守省門,遮扞內外。
       閻顯時在禁中,憂迫不知所為,小黃門樊登勸顯發兵,以太后詔召越騎校尉馮詩、虎賁中郎將閻崇,屯朔平門,以禦程等。誘詩入省,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濟陰王者封萬戶侯,得李閏者五千戶侯。」顯以詩所將衆少,使與登迎吏士于左掖門外。詩因格殺登,歸營屯守。顯弟衞尉景遽從省中還外府,收兵至盛德門。程傳召諸尚書使收景。尚書郭鎮時卧病,聞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車門,逢景從吏士,拔白刃,呼曰:「無干兵。」鎮即下車,持節詔之。景曰:「何等詔?」因斫鎮,不中。鎮引劔擊景墯車,左右以戟叉其匈,遂禽之,送廷尉獄,即夜死。旦日,令侍御史收顯等送獄,於是遂定。下詔曰:「夫表功錄善,古今之通義也。故中常侍長樂太僕江京、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與故車騎將軍閻顯兄弟謀議惡逆,傾亂天下。中黃門孫程、王康、長樂太官丞王國、中黃門黃龍、彭愷、孟叔、李建、王成、張賢、史汎、馬國、王道、李元、楊佗、佗音駝。陳予、趙封、李剛、魏猛、苗光等,東觀記曰「程賦棗脯,又分與光,曰:『以為信,今暮其當著矣。』漏盡,光為尚席直事通燈,解劔置外,持燈入章臺門,程等適入。光走出門,欲取劔,王康呼還,光不應。光得劔,欲還入,門已閉,光便守宜秋門,會李閏來,出光,因與俱迎濟陰王幸南宮雲臺。詔書錄功臣,令康疏名,康詐疏光入章臺門。光謂康曰:『緩急有問者當相證也。』詔書封光東阿侯,食邑四千戶,未受符策,光心不自安,詣黃門令自告。有司奏康、光欺詐主上,詔書勿問,遂封東阿侯,邑千戶」也。懷忠憤發,勠力恊謀,遂埽滅元惡,以定王室。詩不云乎:『無言不讎,無德不報。』詩大雅也。程為謀首,康、國恊同。其封程為浮陽侯,食邑萬戶;康為華容侯,國為酈侯,各九千戶;黃龍為湘南侯,五千戶;彭愷為西平昌侯,西平昌,諸縣,屬平原郡。孟叔為中廬侯,中廬,縣,屬南郡。李建為復陽侯,各四千二百戶;王成為廣宗侯,張賢為祝阿侯,史汎為臨沮侯,臨沮,縣,屬南郡。馬國為廣平侯,王道為范縣侯,李元為襃信侯,楊佗為山都侯,襃信、山都並屬南陽郡也。陳予為下儁侯,下儁,縣,長沙郡,音似兖反。趙封為析縣侯,李剛為枝江侯,各四千戶;魏猛為夷陵侯,二千戶;苗光為東阿侯,千戶。」是為十九侯。加賜車馬金銀錢帛各有差。李閏以先不豫謀,故不封。遂擢拜程騎都尉。
       永建元年,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為司隷校尉虞詡訟罪,懷表上殿,呵叱左右。帝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國,後徙封程為宜城侯。程旣到國,怨恨恚懟,懟,怨也,音直季反。封還印綬、符策,亡歸京師,續漢書曰:「程到宜城,怨恨恚懟,刻瓦為印,封還印綬。」往來山中。詔書追求,復故爵土,賜車馬衣物,遣還國。
       三年,帝念程等功勳,悉徵還京師。程與王道、李元皆拜騎都尉,餘悉奉朝請。陽嘉元年,程病甚,即拜奉車都尉,位特進。及卒,使五官中郎將追贈車騎將軍印綬,賜謚剛侯。侍御史持節監護喪事,乘輿幸北部尉傳,北部尉之傳舍也。傳音陟戀反。瞻望車騎。
       程臨終,遺言上書,以國傳弟美。帝許之,而分程半,封程養子壽為浮陽侯。後詔書錄微功,封興渠為高望亭侯。四年,詔宦官養子悉聽得為後,襲封爵,定著乎令。
       王康、王國、彭愷、王成、趙封、魏猛六人皆早卒。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汎、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永和二年,發覺,並遣就國,減租四分之一。宋娥奪爵歸田舍。唯馬國、陳予、苗光保全封邑。
       初,帝見廢,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傅高梵、長秋長趙熹、丞良賀、藥長夏珍皆以無過獲罪,建等坐徙朔方。及帝即位,並擢為中常侍。梵坐臧罪,減死一等。建後封東鄉侯,三百戶。
       賀清儉退厚,謙退而厚重也。位至大長秋。陽嘉中,詔九卿舉武猛,賀獨無所薦。帝引問其故,對曰:「臣生自草茅,長於宮掖,旣無知人之明,又未甞交知士類。昔衞鞅因景監以見,有識知其不終。史記趙良謂商君曰:「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非所以為名也。」商君竟為秦惠所車裂也。今得臣舉者,匪榮伊辱。」固辭之。及卒,帝思賀忠,封其養子為都鄉侯,三百戶。
       曹騰字季興,沛國譙人也。安帝時,除黃門從官。順帝在東宮,鄧太后以騰年少謹厚,使侍皇太子書,特見親愛。及帝即位,騰為小黃門,遷中常侍。桓帝得立,騰與長樂太僕州輔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侯,騰為費亭侯,遷大長秋,加位特進。
       騰用事省闥三十餘年,奉事四帝,未甞有過。其所進達,皆海內名人,陳留虞放、邊韶、南陽延固、張溫、弘農張奐、潁川堂谿典等。時蜀郡太守因計吏賂遺於騰,益州刺史种暠於斜谷關搜得其書,上奏太守,并以劾騰,請下廷尉案罪。帝曰:「書自外來,非騰之過。」遂寢暠奏。騰不為纖介,常稱暠為能吏,時人嗟美之。
       騰卒,養子嵩嗣。种暠後為司徒,告賔客曰:「今身為公,乃曹常侍力焉。」
       嵩靈帝時貨賂中官及輸西園錢一億萬,故位至太尉。嵩具袁紹傳。及子操起兵,不肯相隨,乃與少子疾避亂琅邪,為徐州刺史陶謙所殺。
       單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悺,河南平陰人;悺音工奐反,又音綰。唐衡,潁川郾人也。桓帝初,超、璜、瑗為中常侍,悺、衡為小黃門史。
       初,梁兾兩妹為順桓二帝皇后,兾代父商為大將軍,再世權戚,威振天下。兾自誅太尉李固、杜喬等,驕橫益甚,皇后乘埶忌恣,多所鴆毒,上下鉗口,周書曰:「賢智鉗口。」謂不言也。拑與鉗古字通,音其炎反。莫有言者。帝逼畏乆,恒懷不平,恐言泄,不敢謀之。延熹二年,皇后崩,帝因如廁,獨呼衡問:「左右與外舍不相得者皆誰乎?」外舍謂皇后家也。衡對曰:「單超、左悺前詣河南尹不疑,禮敬小簡,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陽獄,二人詣門謝,乃得解。徐璜、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橫,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固國朝,迫脅外內,公卿以下從其風旨。今欲誅之,於常侍意何如?」超等對曰:「誠國姦賊,當誅日乆。臣等弱劣,未知聖意何如耳。」帝曰:「審然者,常侍密圖之。」對曰:「圖之不難,但恐陛下復中狐疑。」中音丁仲反。帝曰:「姦臣脅國,當伏其罪,何疑乎!」於是更召璜、瑗等五人,遂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為盟。於是詔收兾及宗親黨與悉誅之。悺、衡遷中常侍,封超新豐侯,二萬戶,璜武原侯,瑗東武陽侯,各萬五千戶,賜錢各千五百萬;悺上蔡侯,衡汝陽侯,各萬三千戶,賜錢各千三百萬。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自是權歸宦官,朝廷日亂矣。
       超病,帝遣使者就拜車騎將軍。明年薨,賜東園祕器,棺中玉具,贈侯、將軍印綬,使者理喪。及葬,發五營騎士,侍御史護喪,將作大匠起冢塋。
       其後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獨坐言驕貴無偶也。徐卧虎,唐兩墯。」兩墯謂隨意所為不定也。今人謂持兩端而任意為兩墯。諸本「兩」或作「雨」也。皆競起弟宅,樓觀壯麗,窮極伎巧。金銀𦋺毦,毦,以毛羽為飾,音如志反。施於犬馬。多取良人美女以為姬妾,皆珍飾華侈,擬則宮人。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又養其疏屬,或乞嗣異姓,或買蒼頭為子,並以傳國襲封。兄弟姻戚皆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賊無異。
       超弟安為河東太守,弟子匡為濟陰太守,璜弟盛為河內太守,悺弟敏為陳留太守,瑗兄恭為沛相,皆為所在蠹害。
       璜兄子宣為下邳令,暴虐尤甚。先是求故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能得,及到縣,遂將吏卒至暠家,載其女歸,戲射殺之,埋著寺內。時下邳縣屬東海,汝南黃浮為東海相,有告言宣者,浮乃收宣家屬,無少長悉考之。掾史以下固諫爭。浮曰:「徐宣國賊,今日殺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棄市,暴其尸以示百姓,郡中震慄。璜於是訴怨於帝,帝大怒,浮坐髡鉗,輸作右校。五侯宗族賔客虐徧天下,民不堪命,起為寇賊。七年,衡卒,亦贈車騎將軍,如超故事。璜卒,賻贈錢布,賜冢塋地。
       明年,司隷校尉韓演因奏悺罪惡,及其兄太僕南鄉侯稱請託州郡,聚斂為姦,賔客放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徵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貶為都鄉侯,卒於家。超及璜、衡襲封者,並降為鄉侯,租入歲皆三百萬,子弟分封者,悉奪爵土。劉普等貶為關內侯。
       侯覽者,山陽防東人。桓帝初為中常侍,以佞猾進,倚埶貪放,受納貨遺以巨萬計。延熹中,連歲征伐,府帑空虛,乃假百官奉祿,王侯租稅。覽亦上縑五千匹,賜爵關內侯。又託以與議誅梁兾功,進封高鄉侯。
       小黃門段珪家在濟陰,與覽並立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賔客侵犯百姓,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尸路衢。覽、珪大怨,以事訴帝,延坐多殺無辜,徵詣廷尉,免。延字伯行,北海人,後為京兆尹,有理名,世稱為長者。
       覽等得此愈放縱。覽兄參為益州刺史,民有豐富者,輒誣以大逆,皆誅滅之,沒入財物,前後累億計。太尉楊秉奏參,檻車徵,於道自殺。京兆尹袁逢於旅舍閱參車三百餘兩,皆金銀錦帛珍玩,不可勝數。覽坐免,旋復復官。復,上音房又反。
       建寧二年,喪母還家,大起塋冢。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前後請奪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頃。起立第宅十有六區,皆有高樓池苑,堂閣相望,飾以綺畫丹漆之屬,制度重深,僭類宮省。又豫作壽冢,生而自為冢,為壽冢。石椁雙闕,高廡百尺,廡,廊下周屋也。破人居室,發掘墳墓。虜奪良人,妻略婦子,及諸罪釁,請誅之。而覽伺候遮𢧵,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藉沒資財,具言罪狀。又奏覽母生時交通賔客,干亂郡國。復不得御。御,進也。覽遂誣儉為鉤黨,及故長樂少府李膺、太僕杜密等,皆夷滅之。遂代曹節領長樂太僕。
       熹平元年,有司舉奏覽專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阿黨者皆免。
       曹節字漢豐,南陽新野人也。其本魏郡人,世吏二千石。順帝初,以西園騎遷小黃門。桓帝時,遷中常侍,奉車都尉。建寧元年,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北迎靈帝,陪乘入宮。及即位,以定策封長安鄉侯,六百戶。
       時竇太后臨朝,后父大將軍武與太傅陳蕃謀誅中官,節與長樂五官史朱瑀、從官史共普、共音恭。張亮、中黃門王尊、長樂謁者騰是等十七人,共矯詔以長樂食監王甫為黃門令,將兵誅武、蕃等,事已具蕃、武傳。節遷長樂衞尉,封育陽侯,增邑三千戶;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瑀封都鄉侯,千五百戶;普、亮等五人各三百戶;餘十一人皆為關內侯,歲食租二千斛。
       先是瑀等陰於明堂中禱皇天曰:「竇氏無道,請皇天輔皇帝誅之,令事必成,天下得寧。」旣誅武等,詔令太官給塞具,塞,報祠也,音蘇代反。字當為「賽」,通也。賜瑀錢五千萬,餘各有差,後更封華容侯。二年,節病困,詔拜為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罷,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尋轉大長秋。
       熹平元年,竇太后崩,有何人書朱雀闕,何人,不知何人也。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常侍侯覽多殺黨人,公卿皆尸祿,無有忠言者。」於是詔司隷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會。猛以誹書言直,不肯急捕,月餘,主名不立。不得書闕主名。猛坐左轉諫議大夫,以御史中丞段熲代猛,乃四出逐捕,及太學游生,繫者千餘人。節等怨猛不已,使熲以它事奏猛,抵罪輸左校。朝臣多以為言,乃免刑,復公車徵之。
       節遂與王甫等誣奏桓帝弟勃海王悝謀反,誅之。以功封者十二人。甫封冠軍侯。節亦增邑四千六百戶,并前七千六百戶。父兄子弟皆為公卿列校、牧守令長,布滿天下。
       節弟破石為越騎校尉,越騎營五百妻有美色,韋昭辯釋名曰:「五百字本為『伍』。伍,當也。伯,道也。使之導引當道陌中以驅除也。」案:今俗呼行杖人為五百也。破石從求之,五百不敢違,妻執意不肯行,遂自殺。其淫暴無道,多此類也。
       光和二年,司隷校尉陽球奏誅王甫及子長樂少府萌、沛相吉,皆死獄中。時連有災異,郎中梁人審忠以為朱瑀等罪惡所感,乃上書曰:「臣聞理國得賢則安,失賢則危,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理,五臣謂禹、稷、契、咎陶、伯益也。湯舉伊尹不仁者遠。論語文也。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機,皇太后念在撫育,權時攝政,桓思竇后。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竇后傳誅康及霸。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志清朝政。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撞音直江反。執奪璽綬,迫脅陛下,聚會羣臣,離閒骨肉母子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勳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賞。父子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貴,而苟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舍,連里竟巷。盜取御水以作魚釣,水入宮苑為御水。車馬服玩擬於天家。羣公卿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旨,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為之生,夷寇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鉏無狀。昔高宗以雉雊之變,故獲中興之功。高宗祭,有雉升鼎耳而雊,高宗修德,殷以中興。見尚書也。近者神祇啟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應時馘𢧵,詩魯頌曰:「在泮獻馘。」音古獲反。鄭玄注云:「謂所殺者之左耳。」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讎。誠怪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謂復任用曹節等也。昔秦信趙高,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遘其禍。左傳曰,吳伐越獲俘焉,以為閽,使守舟。吳子餘祭觀舟,閽人以刀殺之。虞公抱寶牽馬,魯昭見逐乾侯,以不用宮之竒、子家駒以至滅辱。公羊傳曰,晉大夫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竒諫,不聽。後晉滅虞,虞公抱寶牽馬而至,荀息見曰:「臣之謀何如?」又曰,昭公將殺季氏,告子家駒曰:「季氏為無道,憯于公室乆矣。吾欲殺之,何如?」子家駒曰:「諸侯僭於天子,大夫僭於諸侯,乆矣,君無多辱焉。」昭公不從其言,後逐季氏,昭公奔于乾侯,遂死焉。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姦謀一成,悔亦何及!臣為郎十五年,皆耳目聞見,瑀之所為,誠皇天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表,埽滅醜類,以荅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子并徙,以絕妄言之路。」章寢不報。節遂領尚書令。四年,卒,贈車騎將軍。後瑀亦病卒,皆養子傳國。
       審忠字公誠,宦官誅後,辟公府。
       呂強字漢盛,河南成皐人也。少以宦者為小黃門,再遷中常侍。為人清忠奉公。靈帝時,例封宦者,以強為都鄉侯。強辭讓懇惻,固不敢當,帝乃聽之。因上疏陳事曰:
       臣聞諸侯上象四七,下裂王土,高祖重約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伏聞中常侍曹節、王甫、張讓等,及侍中許相,並為列侯。節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賤,讒諂媚主,佞邪徼寵,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趙高之禍,未被轘裂之誅,趙高指鹿為馬,而殺胡亥。轘裂,以車裂也。掩朝廷之明,成私樹之黨。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小人是用。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金印紫綬。重、兼,言累積也。相繼為蕃輔。受國重恩,不念爾祖,述脩厥德,詩大雅云:「無念爾祖,聿脩厥德。」聿,述也。而交結邪黨,下比羣佞。陛下或其瑣才,瑣,小也。特蒙恩澤。又授位乖越,賢才不升,素餐私倖,必加榮擢。陰陽乖剌,稼穡荒蔬,鄭玄注周禮云:「蔬,草有實者。」人用不康,罔不由茲。臣誠知封事已行,言之無逮,所以冒死干觸陳愚忠者,實願陛下損改旣謬,從此一止。
       臣又聞後宮綵女數千餘人,衣食之費,日數百金。比穀雖賤,而戶有飢色。案法當貴而今更賤者,由賦發繁數,以解縣官,縣官調發旣多,故賤糶穀以供之。寒不敢衣,飢不敢食。民有斯戹,而莫之卹。宮女無用,填積後庭,天下雖復盡力耕桑,猶不能供。昔楚女悲愁,則西宮致災,公羊傳曰:「西宮災,何以書?記災也。」何休注云:「是時僖公為齊桓公所脅,以齊媵為嫡,楚女廢居西宮而不見恤,悲愁怨曠所生也。」況終年積聚,豈無憂怨乎!夫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君道得,則民戴之如父母,仰之猶日月,左傳師曠對晉侯曰:「君養人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人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天生人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其性」也。雖時有征稅,猶望其仁恩之惠。易曰:「恱以使民,民忘其勞;恱以犯難,民忘其死。」易兌卦彖辭。儲君副主,宜諷誦斯言;南面當國,宜履行其事。易曰:「聖人南面,嚮明而化。」杜預注左傳曰:「當國,執政也。」
       又承詔書,當於河閒故國起解瀆之館。陛下龍飛即位,雖從藩國,然旣處九天之高,豈宜有顧戀之意。楚辭曰:「圓則九重,孰營度之?」圓謂天也。且河閒疏遠,解瀆𨘷絕,而當勞民單力,未見其便。又今外戚四姓貴倖之家,及中官公族無功德者,造起館舍,凡有萬數,樓閣連接,丹青素堊,郭璞注山海經曰:「堊似土,白色,音惡。」雕刻之飾,不可單言。喪葬踰制,奢麗過禮,競相放效,莫肯矯拂。矯,正也。拂,戾也,音扶弗反。穀梁傳曰:「財盡則怨,力盡則懟。」尸子曰:尸子,晉人也,名佼,秦相衞鞅客也。鞅謀計,未甞不與佼規也。商君被刑,恐并誅,乃亡逃入蜀,作書二十篇,十九篇陳道德仁義之紀,一篇言九州險阻,水泉所起也。「君如杅,民如水,杅方則水方,杅圓則水圓。」杅,碗屬也,音于。字亦作盂。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今上無去奢之儉,下有縱欲之敝,至使禽獸食民之甘,木土衣民之帛。昔師曠諫晉平公曰:「梁柱衣繡,民無褐衣;池有弃酒,士有渴死;廄馬秣粟,民有飢色。近臣不敢諫,遠臣不得暢。」此之謂也。說苑咎犯諫晉文公之辭也。
       又聞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而令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以詔書喻旨。邕不敢懷道迷國,而切言極對,毀刺貴臣,譏呵豎宦。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羣邪項領,膏脣拭舌,毛詩曰:「駕彼四牡,四牡項領。」注云:「項,大也。四牡者人所駕,今但養大其領,不肯為用。諭大臣自恣,王不能使也。」膏脣拭舌謂欲讒毀故也。競欲咀嚼。造作飛條。飛條,飛書也。陛下回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不負忠臣哉!今羣臣皆以邕為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劔客之害,謂蔡邕徙朔方時,陽球使刺客追刺邕也。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言矣。故太尉段熲,武勇冠世,習於邊事,垂髮服戎,垂髮謂童子也。功成皓首,歷事二主,謂桓帝、靈帝也。勳烈獨昭。陛下旣已式序,位登台司,而為司隷校尉陽球所見誣脅,一身旣斃,而妻子遠播。天下惆悵,功臣失望。宜徵邕更授任,反熲家屬,則忠貞路開,衆怨以弭矣。
       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時帝多稸私臧,收天下之珍,每郡國貢獻,先輸中署,名為「導行費」。中署,內署也。導,引也。貢獻外別有所入,以為所獻希之導引也。強上疏諫曰:
       天下之財,莫不生之陰陽,萬物稟陰陽而生。歸之陛下。歸之陛下,豈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斂諸郡之寶,中御府積天下之繒,西園引司農之臧,中廄聚太僕之馬,而所輸之府,輒有導行之財。調廣民困,費多獻少,姦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獻其私,容諂姑息,自此而進。
       舊典選舉委任三府,三府有選,參議掾屬,咨其行狀,咨,謀也。度其器能,受試任用,責以成功。若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尚書舉劾,請下廷尉,覆案虛實,行其誅罰。今但任尚書,或復勑用。如是,三公得免選舉之負,尚書亦復不坐,責賞無歸,豈肯空自苦勞乎!
       夫立言無顯過之咎,明鏡無見玼之尤。如惡立言以記過,則不當學也;不欲明鏡之見玼,則不當照也。韓子曰:「古人之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於自規,故以道正己。鏡無見疵之罪,道無明過之惡。目失鏡則無以正鬢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感。」玼與疵同也。願陛下詳思臣言,不以記過見玼為責。
       書奏不省。
       中平元年,黃巾賊起,帝問強所宜施行。強欲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二千石能否。帝納之,乃先赦黨人。於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又各自徵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中常侍趙忠、夏惲等遂共搆強,云「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言其欲謀廢立也。強兄弟所在並皆貪穢」。帝不恱,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忠、惲復譖曰:「強見召未知所問,而就外草自屏,有姦明審。」外草自屏謂在外野草中自殺也。遂收捕宗親,沒入財產焉。
       時宦者濟陰丁肅、下邳徐衍、南陽郭耽、汝陽李巡、北海趙祐等五人稱為清忠,皆在里巷,不爭威權。巡以為諸博士試甲乙科,爭弟高下,更相告言,至有行賂定蘭臺漆書經字,以合其私文者,乃白帝,與諸儒共刻五經文於石,於是詔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後五經一定,爭者用息。趙祐博學多覽,著作校書,諸儒稱之。
       又小黃門甘陵吳伉,善為風角,博達有奉公稱。知不得用,常託病還寺舍,從容養志云。
       張讓者,潁川人;趙忠者,安平人也。少皆給事省中,桓帝時為小黃門。忠以與誅梁兾功封都鄉侯。與音預。延熹八年,黜為關內侯,食本縣租千斛。
       靈帝時,讓、忠並遷中常侍,封列侯,與曹節、王甫等相為表裏。節死後,忠領大長秋。讓有監奴典任家事,交通貨賂,威形諠赫。扶風人孟佗,佗音駝。資產饒贍,與奴朋結,傾竭饋問,無所遺愛。奴咸德之,問佗曰:「君何所欲?力能辦也。」曰:「吾望汝曹為我一拜耳。」時賔客求謁讓者,車恒數百千兩,佗時詣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於路,遂共轝車入門。賔客咸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佗分以遺讓,讓大喜,遂以佗為涼州刺史。三輔決錄注曰:「佗字伯郎。以蒲陶酒一斗遺讓,讓即拜佗為涼州刺史。」
       是時讓、忠及夏惲、郭勝、孫璋、畢嵐、栗嵩、段珪、高望、張恭、韓悝、宋典十二人,皆為中常侍,封侯貴寵,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貪殘,為人蠹害。黃巾旣作,盜賊糜沸,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人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賔客典據州郡,辜榷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天子以鈞章示讓等,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致洛陽詔獄,並出家財以助軍費。有詔皆冠履視事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鈞復重上,猶如前章,輒寢不報。詔使廷尉、侍御史考為張角道者,御史承讓等旨,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而讓等實多與張角交通。後中常侍封諝、徐奉事獨發覺坐誅,帝因怒詰讓等曰:「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皆令禁錮,或有伏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為可斬未?」皆叩頭云:「故中常侍王甫、侯覽所為。」帝乃止。
       明年,南宮災。讓、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畒稅十錢,以修宮室。發太原、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十分雇一,雇謂酬其價也。因復貨之於宦官,復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姓呼嗟。凡詔所徵求,皆令西園騶密約勑,騶,養馬人。號曰「中使」,恐動州郡,多受賕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宮錢,大郡至二三千萬,餘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諧謂平論定其價也。然後得去。有錢不畢者,或至自殺。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時鉅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詔,悵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陳當世之失,古今禍敗之戒,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修宮錢。
       又造萬金堂於西園,引司農金錢繒帛,仞積其中。仞,滿也。又還河閒買田宅,起第觀。帝本侯家,宿貧,每歎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為私臧,復臧寄小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常云:「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宦官得志,無所憚畏,並起第宅,擬則宮室。帝常登永安侯臺,永安,宮也。宦官恐其望見居處,乃使中大人尚但諫曰:尚姓,但名。「天子不當登高,登高則百姓虛散。」自是不敢復升臺榭。春秋潛潭巴曰:「天子無高臺榭,高臺榭,則下畔之。」蓋因此以誑帝也。
       明年,遂使鉤盾令宋典繕修南宮玉堂。又使掖庭令畢嵐鑄銅人四列於倉龍、玄武闕。倉龍,東闕。玄武,北闕。又鑄四鐘,皆受二千斛,縣於玉堂及雲臺殿前。又鑄天祿蝦蟇,吐水於平門外橋東,轉水入宮。又作翻車渴烏,翻車,設機車以引水。渴烏,為曲筒,以氣引水上也。施於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又鑄四出文錢,錢皆四道。識者竊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見,此錢成,必四道而去。及京師大亂,錢果流布四海。復以忠為車騎將軍,百餘日罷。
       六年,帝崩。中軍校尉袁紹說大將軍何進,令誅中官以恱天下。謀泄,讓、忠等因進入省,遂共殺進。而紹勒兵斬忠,捕宦官無少長悉斬之。讓等數十人劫質天子走河上。追急,讓等悲哭辭曰:「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皆投河而死。
       論曰:自古喪大業絕宗禋者,其所漸有由矣。三世以嬖色取禍,夏以末嬉,殷以妲己,周以襃姒。嬴氏以奢虐致災,秦始皇,嬴姓也。西京自外戚失祚,東都緣閹尹傾國。成敗之來,先史商之乆矣。商謂商略。至於釁起宦夫,其略猶或可言。何者?刑餘之醜,理謝全生,聲榮無暉於門閥,肌膚莫傳於來體,推情未鑒其敝,即事易以取信,加漸染朝事,頗識典物,故少主憑謹舊之庸,女君資出內之命,顧訪無猜憚之心,恩狎有可恱之色。亦有忠厚平端,懷術糾邪;謂呂強也。或敏才給對,飾巧亂實;若良賀對順帝不舉人也。或借譽貞良,先時薦譽。曹騰進邊詔、延固等也。非直苟恣凶德,止於暴橫而已。然真邪並行,情貌相越,越,違也。謂貌雖似忠而情實姦邪。故能回惑昏幼,迷瞀視聽,蓋亦有其理焉。瞀,亂也,音茂。詐利旣滋,朋徒日廣,直臣抗議,必漏先言之閒,謂蔡邕對詔,王甫、曹節竊觀之,乃宣布於外,而邕下獄也。至戚發憤,方啟專奪之隙,謂竇武謀誅宦者,反為宦者所殺也。斯忠賢所以智屈,社稷故其為墟。易曰:「履霜堅冰至。」云所從來乆矣。今迹其所以,亦豈一朝一夕哉!易曰:「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易曰:「履霜堅冰至。」蓋言慎也。言初履霜而堅冰至者,以喻物漸而至大也。
       贊曰:任失無小,過用則違。況乃巷職,遠參天機。毛詩曰:「寺人巷伯,作為此詩。」巷職即寺人之職也。舞文巧態,作惠作威。凶家害國,夫豈異歸!尚書曰:「臣無作威作福。臣有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又曰:「為惡不同,同歸於亂。」

本书目录

卷一上 帝紀第一上 光武皇帝
卷一下 帝紀第一下 光武皇帝
卷二 帝紀第二 顯宗孝明帝
卷三 帝紀第三 肅宗孝章皇帝
卷四 帝紀第四 孝和 孝殤皇帝
卷五 帝紀第五 孝安皇帝
卷六 帝紀第六  孝順 孝沖 孝質皇帝
卷七 帝紀第七 孝桓皇帝
卷八 帝紀第八 孝靈皇帝
卷九 帝紀第九 孝獻帝
卷十上 皇后紀第十上
卷十下 皇后紀第十下
卷十一 列傳第一
卷十二 列傳第二
卷十三 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
卷十四 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卷十五 列傳第五
卷十六 列傳第六
卷十七 列傳第七
卷十八 列傳第八
卷十九 列傳第九
卷二十 列傳第十 銚期 王霸 祭遵
卷二十一 列傳第十一
卷二十二 列傳第十二
卷二十三 列傳第十三 竇融
卷二十四 列傳第十四 馬援
卷二十五 列傳第十五
卷二十六 列傳第十六
卷二十七 列傳第十七
卷二十八上 列傳第十八上 桓譚 馮衍
卷二十八下 列傳第十八下
卷二十九 列傳第十九
卷三十上 列傳第二十上
卷三十下 列傳第二十下
卷三十一 列傳第二十一
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
卷三十三 列傳第二十三
卷三十四 列傳第二十四 梁統
卷三十五 列傳第二十五
卷三十六 列傳第二十六 鄭興
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十七
卷三十八 列傳第二十八
卷三十九 列傳第二十九
卷四十上 列傳第三十上 班彪
卷四十下 列傳第三十下
卷四十一 列傳第三十一
卷四十二 列傳第三十二 東海恭王彊 沛獻王輔 楚王英 濟南安王康 東平獻王蒼
卷四十三 列傳第三十三
卷四十四 列傳第三十四
卷四十五 列傳第三十五 袁安
卷四十六 列傳第三十六
卷四十七 列傳第三十七
卷四十八 列傳第三十八
卷四十九 列傳第三十九
卷五十 列傳第四十
卷五十一 列傳第四十一
卷五十二 列傳第四十二 崔駰
卷五十三 列傳第四十三
卷五十四 列傳第四十四 楊震
卷五十五 列傳第四十五 千乘貞王伉 平春悼王全 清河孝王慶 濟北惠王壽 河閒孝王開 城陽懷王淑 廣宗殤王萬歲 平原懷王勝
卷五十六 列傳第四十六
卷五十七 列傳第四十七
卷五十八 列傳第四十八
卷五十九 列傳第四十九
卷六十上 列傳第五十上
卷六十下 列傳第五十下
卷六十一 列傳第五十一
卷六十二 列傳第五十二 荀淑
卷六十三 列傳第五十三
卷六十四 列傳第五十四
卷六十五 列傳第五十五
卷六十六 列傳第五十六
卷六十七 黨錮列傳第五十七
卷六十八 列傳第五十八
卷六十九 列傳第五十九
卷七十 列傳第六十
卷七十一 列傳第六十一
卷七十二 列傳第六十二
卷七十三 列傳第六十三
卷七十四上 列傳第六十四上
卷七十四下 列傳第六十四下
卷七十五 列傳第六十五
卷七十六 循吏列傳第六十六
卷七十七 酷吏列傳第六十七 䊸
卷七十八 宦者列傳第六十八
卷七十九上 儒林列傳第六十九上
卷七十九下 儒林列傳第六十九下
卷八十上 文苑列傳第七十上
卷八十下 文苑列傳第七十下
卷八十一 獨行列傳第七十一
卷八十二上 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上
卷八十二下 方術列傳第七十二下
卷八十三 逸民列傳第七十三
卷八十四 列女傳第七十四
卷八十五 東夷列傳第七十五
卷八十六 南蠻西南夷列傳第七十六
卷八十七 西羌傳第七十七
卷八十八 西域傳第七十八
卷八十九 南匈奴列傳第七十九
卷九十 列傳第八十
志第一 律曆上
志第二 律曆中
志第三 律曆下
志第四 禮儀上
志第五 禮儀中
志第六 禮儀下
志第七 祭祀上
志第八 祭祀中
志第九 祭祀下
志第十 天文上
志第十一 天文中
志第十二 天文下
志第十三 五行一
志第十四 五行二
志第十五 五行三
志第十六 五行四
志第十七 五行五
志第十八 五行六
志第十九 郡國一
志第二十 郡國二
志第二十一 郡國三 陳留 東郡 東平 任城 泰山 濟北 山陽 濟陰
志第二十二 郡國四 濟南 平原 樂安 北海 東萊 齊國
志第二十三 郡國五 漢中 巴郡 廣漢 蜀郡 犍為 牂牁 越巂 益州 永昌 廣漢屬國 蜀郡屬國 犍為屬國
志第二十四 百官一
志第二十五 百官二
志第二十六 百官三
志第二十七 百官四
志第二十八 百官五
志第二十九 輿服上
志第三十 輿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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